第48章 离心(第2/4页)

有白衣金面少年人将长剑拔起,持剑立在他们身前。

他们之间仅仅隔了三尺。

两步之距,一剑之长。

他们曾经一起跑了三千里去买酒,越过三万里距离去到对方所在门派,奔袭三十万里去魔族军营里。

相较之下,这三尺距离,微不足道成了一粒微尘。

然而就是这三尺,划出泾渭分明一条线,划出两方对立阵营。

使得先前三千里三万里三十万里,统统虚无成了毫无意义,偶尔于回忆中想起还要嫌弃它矫情东西。

他们实在太过了解对方。

以至于甚至不用开口说什么,就将对方来历目洞悉得清清楚楚。

“阿昼。”

这一声称呼月盈缺平时不知叫过多少回,信口拈来,唯独今天一个字一个字,挤得重若千钧。

“我不是想杀穆曦微,我想杀是魔主。”

“两百年前事,你是知道。”

他们四个人没人能忘得了两百年前。

因为两百年前破事实在是又快又多,几乎是无差别扫射,将几个陆地神仙叭叭叭地劈头盖脸打了一通,打得他们鼻青脸肿,应接不暇。

先是不孤峰一脉中四人死了三个。

消息还没能如何传开,人们也没来得及流几滴泪,嚎几声丧,更大消息来了。

魔族如同嗅到血味狼,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将人族这块肥肉沾上自己口水,划进自己地盘。

大妖魔主与其麾下三位日月星首领,齐聚长城外。

那一场战,他们要面对只有大妖魔主和三位日月星首领这加起来四个陆地神仙,再不用出一兵一卒。

因为用不着。

而他们那里死是月长天、晓星沉主和数十万人族修士。

人族最后一位陆地神仙也倒了。

而魔主与日月星三部不过是受了点损伤,修养修养即可重振旗鼓。

越霜江死了,月长天死了,数十万精锐修士也死了。

人族再无陆地神仙,也再无身经百战精锐之兵。

除却一座被挖空边境 长城,一片被绝望侵染永远望不到天亮天空,一颗颗惶恐人心和朝不保夕眼睛,人族还有什么能拿来拦他们?

于是以四姓为首人想到了万古不变压箱底手段。

说好听一点是壮士断腕,韬光养晦,说难听一点是割地求和。

议和。

魔族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也答允了。

他们提出要人族一半领土,和一半人口作家禽圈养,用以补充血食,再点名要了这一半另一种,定然要有白云间和西极洲一份。

毕竟魔族恨透了越霜江与月长天两个人。

若非是他们拦在长城口,魔族何必苦苦蹉跎这些时日,枉费这些性命?

据说人族派去议和使者听完了这些要求后,面色若死,当场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他被魔族送回所住营帐当夜,一根白绫悬上房梁,结束了自己性命。

他哪怕是死也不敢签这议和契约,不敢做人族遗臭万年千古罪人。

他不敢签,自有人想签。

他不敢做,自有人想做。

西极洲长老们为着月长天事连续几晚没合过一次眼,一群老家伙嘀嘀咕咕后,一块凑到了月盈缺身边。

他们慌,月盈缺更慌。

月盈缺出生即为陆地神仙之女,是这战乱天下为数不多生在云端人。

她自小是西极洲上下众星拱月明珠,又是天下第一美人,世间自然无事可难她。

都说人如其名,用在月盈缺身上则不尽然,明月尚有阴晴圆缺,月盈缺却是长盛不衰好梦无暇。

可惜完满无缺好梦终有被打破之日,为她撑起一片天父亲也有身死之时。

月长天出战时月盈缺哭得满脸泪,执意要跟着她父亲一起去,要死就一起死在长城上。

温和寡言,无声纵容月盈缺每一回任性月长天第一次吼她。

月长天发完火沉默了很久,对她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盈缺,你要活着。你活着人族才有未来,我死才不算是白死。”

月盈缺哭得浑身颤抖之间,不忘牢牢地把这句话记了下来。

因此长老来找她时,月盈缺几乎是不敢置信,听着长老们小心斟酌言辞,仿佛听一场荒诞不经笑话:

“你们说要把西极洲所在之地拱手让给魔族?把西极洲万年基业,万年守护土地让给魔族?让他们践踏得寸草不生,践踏得哀鸿遍野,要这土上活不了一个人,种不了一颗草,才肯收手罢休?”

这是什么天大笑话?

长老垂着头,神色隐在晦暗阴影之中:“少主,为尽权宜之计,唯有此法。”

说着他也不禁激动起来,如同每一个良苦用心不被理解老古板,愤慨道:“此时后退保存实力,尚有东山再起之时,莫非少主真要等魔族攻破长城,求饶无门时候方幡然醒悟,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我等也是一力为西极洲打算!”

他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首长老齐声应和,声震云雷:“请少主早作定夺!”

“好一个没有后悔药,好一个为西极洲打算。”

月盈缺缓缓道。

她这才从无实感悲伤中落到了实地,接受了她父亲已死事实。

从今以后,再无人替她遮挡挡雨,无人替她挡着魔族,挡着宗内人心鬼蜮,保她一世快活无忧。

她脚底下要走路,全是倒扎刀。

这样也有好处,至少她不会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伤春悲秋,风花雪月上。

有时候人成长只用一瞬。

月盈缺衣服仍是那身衣服,眉眼仍是那副眉眼,可是黛眉一挑之间容光咄咄,大不相同。

若说她原来是人间美貌绝伦小姑娘手中拿名贵娇花,如今则成了天上神女刚刚开刃利剑。

“我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若是魔族越过长城,西极洲好歹还有护宗大阵,大不了便是玉石俱焚。”

月盈缺闭眼,复又睁开,声音不知何时掺进些许凄戾调子:“我为西极洲少主,就算死,也该埋在西极洲土里!”

长老们面色大变。

谁都不曾想到这个天真不谙世事小姑娘竟是这般不好糊弄。

辈分最长那个面沉似水,重重往前踏出一步:“小姑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没等他说出后半句“今天老夫就代你爹来教训你”,月盈缺已先他一步动手。

好梦无缺与长老僵持之际,有一把剑插了进来。

剑光如霜雪覆地,剑气如朔风席卷,肃肃朗朗洗得天地为之一清,又是一片开阔新气象。

月盈缺这么多天来,眼睛第一次点起神采。

她看见长老东倒西歪躺了一地,看见有白衣黄金面具少年人拖着长剑向她行来,剑尖与地面擦出了一路火花。

他身上白衣是劈开世俗一道桀骜雪光。

落永昼到了月盈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