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春夜之舞(第3/5页)

韩德让沉思片刻,长叹一声:“燕燕,你说得有理。的确,述律太后她……并不是不喜欢东丹王,或者不喜欢汉臣,也并不是喜欢旧俗和袒护部族。若不是她的推动,太祖皇帝也没有这个决心去铲除其他七部;若不是她的推荐,一开始许多汉臣也没这么容易得以重用……”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又陷入沉思。

燕燕没想到自己一番不经意的话,竟引起韩德让这般深思,过了半晌见韩德让仍不动,不由得轻呼:“德让哥哥,德让哥哥,你怎么了?”

韩德让回过神来,忽然道:“燕燕,谢谢你。”

燕燕不解:“怎么?你谢我什么?”

韩德让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头顶:“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此言果然不差,我没有想到,今日你竟给我一个新的看法。唉,我只道……路途反复。但或许转头想一想,也许有时候,真是走得太快了,或者是别人眼中的太快了。”

这些年来,韩家数代人苦苦思索,每每大辽皇帝欲推行汉制,总是行至一半而折断。只道是功业难成,今日燕燕无心的一番话,却忽然让韩德让有了新的想法。倒转回当初汉制推行第一次受阻,他们一直认为失败在于辽国旧族旧臣势力过大,令述律太后受了他们影响,更兼她不喜汉制,因而不喜东丹王,导致废长立次,第一代汉臣的努力全面败退。

但换个角度想,述律太后所不喜欢的并不是汉制,而只因为汉臣或者汉制影响到她认为的平衡。或者,她只是审时度势,在最合适的时机,用最合适的人罢了。

而述律太后对汉人汉制在不同时代的不同态度,恰恰最能够反应大部分契丹人当时的看法吧。作为汉臣,他们也应该抛开原来的设想和努力,换种思维和方法,去更深入理解包括述律太后在内的大部分手握权势的上层,而不仅仅是游说几个皇帝,才能更好地达到目标。

这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想到这里,韩德让亦无心再继续歌舞:“天色不早了,你年纪小,我送你早些回营安睡吧,免得明天起不来。”燕燕没想到说了几句,韩德让就要赶她走,只觉得莫名其妙,心中大是不悦:“德让哥哥,别人还在跳呢,你偏要赶我回去。”

“我管不了别人,只是你既出来了,便是我的责任。来,我送你回去吧。”

燕燕不悦,扔开韩德让,径直跑了。

韩德让无奈,怕她又闯祸出事,只得忙又去找胡辇。

胡辇拗不过萧达凛劝说,被拉入跳舞行列,不想没过多久,便见喜隐凑到她的面前,眉梢眼角,许多暧昧的意味流露。

胡辇何等聪明,一眼便看破了他的用意,心中只觉得没意思,转身就要离开,喜隐急了,忙跟了上去:“胡辇,跳得正好,怎么就要走了?”

胡辇淡淡道:“我累了,想早些回去休息。”

喜隐忙道:“我送你回营帐吧。”

胡辇摇头:“不必了,那边还十分热闹呢,您尽管再去跳舞。”

喜隐上前一步,急切地:“胡辇,我是一片诚意……”

胡辇站住,似笑非笑:“我说过,我累了。”

喜隐一急,忽然心生一计:“这可是你掉落的耳环?”

胡辇不由得一摸耳垂,诧异:“我的耳环不曾掉啊。”

却见喜隐手中托了一对白玉耳环:“我倒是觉得,这对耳环与你特别相衬,要不你戴上试试?”

胡辇瞥了一眼,但见白玉雕琢十分精美,显见不是凡品,这哪里会是随手拾到的东西,明显是喜隐精心准备的。

虽然早明他的来意,但见他如此作态,显然是小视了自己,怒极反笑:“喜隐大王这是什么意思?”

喜隐见她笑了,还以为自己献对殷勤,忙做出一副温情脉脉之态:“天上飞的鸿雁,终要落下归窝的。胡辇,你这样的才貌,就应该匹配真正的贵人。你我在一起,就是后族和皇族最出色的结合。”

胡辇收了笑容:“喜隐大王,你太有自信了。可惜,这对耳环,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胡辇,我是一片真心——”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喜隐大王,您的甜言蜜语,还是留着给别的姑娘吧。对我来说,您太简单了,一眼就可以看到底。”

喜隐不想胡辇竟说出这一番话,顿时怔住,胡辇也不理他,径直转身离开。喜隐心中暗恼,收起耳环,怀着怨忿之心正要离去,转身却见另一少女笑着跑过来:“喜隐大王,你跟我姐姐说什么?”

喜隐眼睛一亮,笑道:“没说什么。我问她,你去哪儿了,我正想找你呢。”

这少女正是萧思温的次女乌骨里,见喜隐这般说话,十分诧异:“你找我,有什么事?”

喜隐便将刚才那对耳环托在手心送到乌骨里面前:“我想把这对耳环送给一位我仰慕已久的姑娘,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

乌骨里接过耳环,又惊又喜:“送给我的?”

“自然是送给你的。”

“我以为……”说到一半,乌骨里便顿住了。

喜隐刚才在胡辇面前碰了一鼻子灰,正是懊恼之时,见乌骨里走来,也不过顺口一说,不想乌骨里却给了个让他惊喜的回应,不禁信心又起,暗自得意,便语带调笑:“你以为什么?”

乌骨里低下了头,嗫嚅道:“以为你找的是我大姐。”

喜隐看出她的心事:“不是每个人都只会看中胡辇,我更喜欢像你这样直率又可爱的姑娘。刚才我只是向胡辇打听你的下落……”

乌骨里低头暗喜。少女怀春,她们姐妹与一起玩的同族少女,不免会讨论到皇族之中谁更适合婚嫁。横帐三房年纪相当的皇子们,皆是被她们数过的。长房只没是汉女生的,明扆身体太差;二房的罨撒葛太老,敌烈是婢女所生又没有多少势力;三房的喜隐、宛脾气太坏人缘差。

然而分析归分析,在被私底下讨论过作为最优匹配的对象含情脉脉地述衷情时,自然又喜又惊,各种思绪奔腾,乌骨里扭捏着:“我、我……你怎么会……什么时候……”

“今天在换神锁的时候,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你了。看到你站在胡辇身边,这么美丽动人,我还特地向别人打听你。”

乌骨里脸更红了:“你怎么打听的?”

“我说,那位美得像草原上会走路的花一样的姑娘是谁啊?人家同我说,那就是思温大人的二女儿,乌骨里。”见乌骨里羞得低下头,双手紧握,喜隐心中越发得意:“来,乌骨里,我把耳环给你戴上。”

乌骨里羞答答地伸出手,喜隐取过耳环为她戴上。火光映着她的脸,竟是颇为动人。喜隐本来抱着利用的心情,却也不禁有些心动:“当真是好美……”乌骨里心慌意乱,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人还是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