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逼婚1

百年的宁静像结在岩浆上的薄冰,一点儿风吹草动,整个修真界就草木皆兵。

妖渊重启,地狱门开。

人间,要乱了。

百年间,民间有个妇孺皆知的故事:青穹顶有个功法高深的仙君,这个仙君收了个天赋极高的小徒弟。小徒弟渐渐长大,却被发现身负妖魔两族的血脉,是极煞之命,会给人间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

此事震动了整个修真界,趁那怪物重伤,正义之士们便约好在青穹顶将其围杀。

那怪物以一敌千,修士们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不过老天开眼,最终还是衡君仙君顾及大义,祭出神兵凛霜,将其挖心并封印于妖渊。

至此,人间才免去一场劫难。

可如今百年期满,谁能不担心呢?

衡君仙君能制得住百年前的怪物,还能制得住今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吗?

百年前的那场围杀,他们可都是有份的。

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那怪物,绝不会放过他们。

不怪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妖渊重开之际,衡君仙君下了一道天下追杀令,令天下修士全力追杀罪徒严潼,得其消息者,务必第一时间告知青穹顶。

起初,修士们还是高兴的。

至少还有衡君仙尊,有这位第一仙首,那怪物就不能对他们如何。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追杀令贴榜三个月后,有人揭榜了。

之后,衡君仙尊便消失了。

修真界终于失去最后的屏障,一场腥风血雨正在暗处酝酿。

不久,当年参加了围杀的十大门派都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没有一个字,只有一朵花。

几大门派的掌门赶紧开了一个会,都拿出了了收到的信封。

只是收到的时间不同。

按先后顺序拆开信封,分别是:梅花、山茶花、海棠、桃花、梨花、牡丹、银桂,金菊。

恰巧,花的顺序也是按花期先后送的。

算算日子,正是腊月里。

正月也快来了。

千里之外魔域之巅空荡荡的长恨殿里,修士们口中的怪物严潼正斜倚在王座上,微眯着狐狸眼,支颐假寐,片刻又捻起了一颗葡萄,漫不经心地看着。

一个赤瞳红衣的七八岁孩童正坐在房梁上晃着脚丫子,看着殿中主座上阴冷沉默的尊主。

“既然要杀,干嘛不一次解决干净?这样拖拖拉拉有什么意思?还一个个送花……唉,潼哥哥,你在想什么啊?”清脆稚音闷闷的,垂着眼撇着嘴。

严潼看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里也是黑沉沉的,恍若深不见底的幽渊。闻言半挑起嘴角,慢悠悠掀起眼皮看向他,懒懒散散道:“你知道捕猎的乐趣在哪里吗?”

“杀戮?”横梁上的孩子浑不在意道。

严潼轻笑一声,将那颗葡萄轻轻一弹,慢慢坐了起来,横梁上的孩子一把接住丢进了嘴里,就听严潼幽幽道:“是恐惧,来自猎物的恐惧。是明知无处可逃却不得不四处乱撞的恐惧,那副愚蠢可笑的样子,才是乐趣所在。”

那孩子刚好把一颗葡萄咽下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红瞳忽然闪了一下,紧接着,他便皱起了眉头,跃下了房梁,边向严潼走去边说道:“我会替潼哥哥解决他们。”

严潼不置可否地笑笑,瞥了一眼他,继而眼中一黯,慢慢道:“赤将,他来了,是吗?”

赤将停住脚步,一双赤瞳晦暗不明:“不过一个修士而已,潼哥哥为什么这么在意?”

严潼闭上眼幽幽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啰嗦,变回去。”

那孩童闻言顿了一下,红瞳瞬息变为黑瞳,严潼再睁眼看去,孩童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赤红剑柄,通身黑亮的长剑。

严潼又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提起赤将,一言不发的朝荆棘长阶走去。

他坐上这魔域尊主的位置也不过两个月,怎么也想不到,他等到的第一件礼物不是众妖魔的七七四十九天长贺,也不是什么珍馐美酒佳人在怀,而是昔日将他封挖心封印入妖渊整整百年的师尊的一道天下追杀令。

高高在上的衡君仙尊啊,我冷情冷血的好师尊。

百年春秋,挖心噬骨之痛,日日夜夜生不如死的煎熬。就算有天大的罪孽,他严潼也该赎清了。

一百年了,衡君仙尊,季珩,你好狠的心!

震怒之下,严潼竟觉得万分悲凉。

百年煎熬都不曾让他心死,可初闻天下追杀令的那一刻,四肢百骸却都漫出一股浓重的悲哀。

一朝沦为丧家犬,被大半个修真界围困在青穹顶时,严潼不相信他师尊会杀他。

妖渊里百年春秋日夜煎熬时,严潼不相信他师尊能舍下十年相伴里的每一个晨昏朝暮。

但是啊,现在他信了。

所以,在天下人都称赞衡君仙尊大义灭亲、正义凛然时,他以魔域尊主的身份接下了这一道天下追杀令。

他要他师尊三跪九叩,一步步跪上长恨殿三千荆棘阶,用爬的、拜的、臣服的姿势一阶一坎地匍匐到他脚下。

你既然杀的了昔日严潼,那今日魔域尊主也等你来杀!

只是,我的好师尊啊,你要是知道你昔日痛恨的妖物竟然成了魔域尊主,该是一副什么样子呢?

严潼想着,恍惚已经走到殿门外的长阶前。

赤将剑气不稳,是他正在极度烦躁的表现。

赤将是他的妖力、魔力混着心头血在妖渊炼成的,生而有灵,可以算是他的第二颗心脏了。他那点儿心思,严潼怎么会不懂。

赤将排斥季珩,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排斥。

“尊主万安。”长阶尽头的守门妖兽见严潼走来,齐齐跪伏在地。

严潼站在猎猎山风中,沉默一会儿道:“到哪儿了?”

左侧的守门妖兽回道:“刚过了七百阶。”

“……怎么样了?”严潼看着幽幽不尽的长阶道。

那妖兽愣了一下,思索片刻道:“那人来时身上就有伤,七百阶虽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也不会那么轻松。”

严潼回身寒凉地看了那妖兽一眼,随即放下赤将,冷声道:“赤将,去把人带到长恨殿来。”

赤将领命,飞快地向下窜飞而去,很快就把一个浑身是血的白衣男子带了上来。

那白衣男子浑身血污,墨发垂落,一张脸苍白无比,即使昏迷着也可窥见眉眼间的清冷,借着长恨殿阴冷的山风和凄凄月光一瞧。

正是那青穹顶上高高在上的衡君仙尊,季珩。

男子从变大数倍的赤将剑身上把衡君仙尊抱了下来,下意识地把他轻轻揽在怀里,仿佛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带妖龙。”脚下步子不停直直往长恨殿走,带着些局促愠怒的声音消散在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