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5页)

修仙界中的意外多了去,天有不测风云,上至大乘,下至炼气,没人敢说自己能够好好地过完这件事。

因此他两人乍听萧家家主哭诉之下,也不禁对萧家家主更和缓一分。

萧家家主一见有戏,顿时演得更逼真:“阿姚音讯全无那会儿,我恨不得把天下翻个遍,都翻不出她人来。十七年了,我日日夜夜想着她,成了卡在我心头过不去的一道梗。”

他一番唱作俱佳,倒也不是全然演出来的。

毕竟萧家家主的确想了萧姚十七年,也成了卡在他心头的刺。

可惜他想念的不是那个被他废去修为打成重伤的不孝女,是萧姚腹中的祸世,和萧家即将被连累的家声。

台上台下,众人表情都温和下来,也不见对萧家家主的谴责之声。

人之常情,对一个痛失爱女的父亲,旁人总是很难严苛起来的。

纵是亲缘关系远比凡间来得淡薄的修仙界,谁没有几个慈爱师长,谁没有几个操心晚辈呢?

“好在苍天怜我。”

萧家家主殷殷看向楚佑,热切的目光几乎能激起人一身鸡皮疙瘩;

“我竟能在十七年后的四方宗,寻到阿姚留下来的遗腹子。”

“萧家主是说这位小友,是萧姚道友的遗腹子?”

阮秋辞难以置信问道。

不怪她不相信。

天下那么多人,萧姚遗腹子就那么一个,能冥冥之中碰到一块儿去,真是莫大的缘分一桩。

而且——

冲着萧家家主出手的架势看,谁信那是他嫡亲外孙,不是血仇仇人啊???

萧家家主一点也不介怀,哈哈大笑:“是!”

“阮道友应当听闻过,在以血缘传承的世家中,有独门秘法分辨后人,这点就算我老眼昏花,亦绝不会认错。所以我认出他的时候,情急之下,下手不免失了轻重,才叫贵宗亲传误会。”

“这样说来,叶亲传真是我的贵人啊!”

是贵人。

萧家家主不动声色地掩下自己心中自得。

如果不是叶非折,自己怎么能够在这里见到楚佑,有机会除去自己的心头大患?

萧家家主盘算得门儿清。

四方宗这位脑子进水的亲传不知吃了什么迷药,估计是打定主意要护着楚佑。

纵使他有大乘境界,萧家在修仙界中也不容轻忽,四方宗,仍是他开罪不起的。

叶非折要护楚佑便让他护去。

反正出了四方宗,便由不得叶非折。

自己只管把楚佑骗出去便好了。

萧家家主在心里拨下最后一颗算盘珠,走上去对楚佑嘘寒问暖,想要扶住楚佑肩膀的手似是激动到微微颤抖:

“孩子,这些年来苦了你了。你叫什么,你母亲她可还好?现在在哪里?”

楚佑不着痕迹地避开萧家家主伸过来的手,微抿着唇,不发一言。

他的姿态在萧家家主看来,就像是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萧家家主暗自得意一笑,自以为大局在握。

就算他不知道萧姚这两年过得如何,但一个修文全无的凡人女子带着幼儿,在修仙界中东躲西藏,处境艰难可想而知。

幼时的痕迹,足能影响一生。

楚佑在那样动荡的环境下长大,怎么会不渴望亲情,不渴望来自修仙世家的全尸荣华?

殊不知楚佑有点想笑。

母亲这个字眼,对楚佑而言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

每次提到这个词,楚佑似乎总能嗅到一绕袅袅的轻淡药香。

女子苍白病弱,时常倚在软枕上咳嗽不止,连搭在床檐的手指都是枯瘦的。

然而她本人好像从没在意过那些病痛,就和那缕药香一样,又轻又淡,不系外物,也不己身。

她像天下所有母亲那样,白天教楚佑读书写字,晚上给他念故事哄他入睡。

可惜这种温馨的时光对楚佑而言注定不长久。

她病情越加越重,药香一日日地变浓,到最后重到几乎苦涩,女子也逐渐瘦成床上的一把骨头。

她在人生的最后关头,终于破天荒地失了一次态,抱着楚佑痛哭不止,一遍遍翻来覆去地喃喃道:“阿佑…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楚佑便静静望着她。

那时他还小,分不太清什么是美,什么是丑。

女子病了那么久,理应是不太好看的。

再美的美人也经不起缠绵病榻,一身病气的折腾。

可楚佑望着她时,却从那张枯槁的面容里,望出了一点昔日鲜花般轻盈柔软的姿态。

女子孱弱至极的身体已经支撑不起那一场濒临崩溃的大哭,哭完后,她闭上的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过,沉沉睡在床上,宛如是淤泥里开出一把干枯的花。

等女子死后,楚佑才意识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墓碑前该刻什么。

楚佑幼时曾好奇询过他母亲的名字。

萧姚便笑着摸一把他的头发:“问这个做什么?”

楚佑不明所以。

当时他只觉得,名字应是人人可问的东西。

“人有名字,不过是为了让别人记出他那么个人,知道他姓甚名谁从哪家哪派出来?”

萧姚笑得很淡,远远地望着窗外,眸光却像是寻不着一个落脚点:

“世上早没有旁人记得我这个人啦。我也没家可去,没亲人可寻,要名字来做什么?”

这一幕时隔十数年,楚佑仍历历在目。

正是历历在目,所以才觉得萧家家主所言,愈加荒唐可笑。

真是他口中如珠似宝的女儿,萧姚怎么会沦落到那般天地,须得在楚家苟且求生?

真是他口中如珠似宝的女儿,萧姚怎么会说出无家可归这种话?

眼见楚佑闭口不言,时间一久,萧家家主不由尴尬,于是想去拍楚佑肩背,以显亲近,怜爱喟叹道:

“呀,这孩子怕是吓坏了,怪我不好,不该贸贸然说出来吓到这孩子。可是我寻你寻了十七年啦,如何不叫我失态呢?”

楚佑更想笑。

所谓的寻十七年,就是萧姚口中的无家可归。

所谓的寻十七年,就是他等到萧姚死,也没能问来她的名字。

他依旧没给萧家家主一点反应,让萧家家主僵在那里,圆不下去第三次了。

萧家家主甚至忍不住要再一次怀疑起自己所作所为。

是不是的确是他太过热情了?吓坏了楚佑?

按理说不应该啊…

自己杀意藏得很好,如温愧云阮秋辞那边能看出一点不对劲,但像楚佑这个年纪的少年人,绝无可能。

或者说是萧姚那边,和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想到此处,萧家家主眼神骤然凌厉。

无论如何,楚佑是绝不能在留了!

终于,在萧家家主问第三次前,楚佑说话了。

好不容易挽回来些许颜面的萧家家主几乎就要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