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是在第五年的年头。

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大楚国的朝堂一夕间变了天。

太子是个有能力的,可是也心狠手辣刚愎自用。

对于老皇帝当年的一众重臣,新皇帝眼都不眨的开始清洗。从京城到周边,再到偏远一些的地区,官位上坐着的那些曾经荣宠一时的朝臣,人人自危。

朝中风云变幻,消息自然传到边关。

施云心底一直的隐忧终于落到现实,几年的快活日子到了头。

萧晫从大营回到王府,前脚踏进书房门,刚好看到施云站在敞开的窗口那里,一只雀鹰扑棱棱的振翅飞上天。

“又给谢珏送信了?”萧晫见怪不怪,扯掉厚重的斗篷随手挂在椅背上。

施云勾勾唇:“就是说点闲话。我还怪惦记他家那个讨人喜欢的小家伙的。马上都三岁了。”

说来也是神奇。

因为海东青的金贵和可遇不可求,副将颟顸慢慢琢磨着,改为捕捉训练雀鹰来做信使。

比起海东青,或许雀鹰不属于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可是这种小型猛禽自有其优点。比如相对好抓,飞行速度快,在空中天敌也少。

就这么着,颟顸送了一只给施云,并教会了他怎么去用。

施云好奇之余,就跟谢珏取得了联系,一来二去的,两人居然聊的很投机,那只雀鹰俨然成了都曲到边境的专线信差。

三年前,谢珏果然不出所料的以身犯险,吃了三个月巫医配制出来的汤药,以男子之身成功受孕,为郎靳生了个儿子。

别人不知道,施云却从谢珏来信平淡的字里行间读出了惊心动魄。

男子受孕极大的风险与困难,孕期九个月的苦不堪言,生产时候的九死一生。

好在郎靳也对得起谢珏的如海深情。虽然坐上西乐国国主的位置,这人却没再招惹过任何男男女女,立场坚定的宣称,自己一世只娶王后一人,绝无二心,说到做到。

而西乐国在郎靳的治理下,越发的强盛繁荣,隐隐有了大国的风范。

“民间开始有传言,说是忠王要反了。”萧晫叹口气,揉了揉锁死的眉心。

施云看过去足够镇定,清俊的脸上毫不吃惊:“这谣言还不知道从哪儿起的呢。指不定就是官逼民反,给宫里那位一个能出兵的借口。”

萧晫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今天他去大营,几个副将隐隐摩拳擦掌的,也想占地为王的架势。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一起这么多年,萧晫眼睛一眈就知道他们想什么。

“如果能国泰民安,何苦要起兵乱?”萧晫沉声:“最终还是百姓遭受流民之苦。”

施云想了想,没跟他讲大道理,简单的问了一句:“如果皇上让你撤藩归京,你打算怎么办?”

“这边疆,总要有人守着。”萧晫沉吟了一下:“如果有合适的将领派过来,能镇住大金不出兵祸,我无条件遵旨交兵权。”

这么个人啊。

施云心底叹口气,更加坚定了自己刚才放飞那只雀鹰做的决定。

“只是,”萧晫有几分沮丧:“交兵权我不怕,回京赋闲我也不怕。只是你。”

施云是军医,于公于私,如果萧晫奉旨回京,他都没法跟随一起,只能留在军中。

“你让我想想,一定有办法。”萧晫伸手摸摸施云的脸颊,深情缱绻:“或者我干脆自请为兵,留在这西北,依然能与你在一起。”

“傻子。”施云给他说的鼻子酸,故意翻了个白眼:“当什么兵啊,你当皇帝跟你一样是个傻子?你要真这么提了,估计皇帝的疑心病就要爆发了。嗐,这都是我瞎猜的,还没影的事儿。真要发生了,大不了我偷溜,装扮成你的亲兵一起回京,这边让魏叔他们帮我造个病死的由头,从此世上没施云这个人就是了。”

“又乱说话!”萧晫索性一伸手把人抱进怀里:“你只要明白,无论如何我们两个都不分开,就行了。其他的交给我来办。”

两人安静的相拥着,半晌,萧晫嗓音极低近乎气腔的补了一句:“施云,我不会反,你失望吗?”

施云摇摇头,在他怀里蹭蹭:“不失望。”萧晫,五年来的惬意快活,我心底始终无法彻底忘忧。眼下,说不定契机真的来了。到时候,你别怪我才好。

六月,撤藩的圣旨果然下到了靖王府。

皇帝到底也没做的太绝情,只是取消了藩属地的名号,命萧晫移交兵权后返京述职。至于靖王的一应规制,全盘保留之余,俸禄反倒上调了,回京还有大肆犒赏,可谓天威浩荡。

萧晫处变不惊的接旨,去跟贺六郎办交接。

说老实话,贺家六郎来接班,算是萧晫心里盘算出来的最合适人选了。贺家虽然愚忠,却是能为百姓着想的,贺六郎的祖父,当年就是萧功身边的副将。

大营中人心浮动,几个蠢蠢欲动的副将都被萧晫不动声色的按了下去。

交接完毕的当天夜里,原萧家军大营里发生了一件小事儿,起码对于将要报回京城的讯息而言是件小事,小风波而已。

当年被发配边疆的施太医重疾暴毙。

又过了两日,回京述职的靖王一众人马上了路。因为没有家眷,也没有家资,七八个人两架马车冷清简单的可怜。两袖清风的靖王爷就这么离开了戍边二十年的边疆。

西北镇上的百姓都出动了,甚至稍微偏远一点的乡下,也有人不辞辛劳的赶了过来,送别这位爱民如子的守护神,他们无比敬仰的威赫将军。

擦着眼泪的老百姓从镇子口一直排到盐碱地,黑压压的一道蜿蜒蛇线,在飞扬的尘土间,情真意切的叮嘱和着泪水一起横飞,飘散在西北狂肆的大风中。

三日后,一个震惊整个大楚国的消息插上了翅膀,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粉碎了无数人的心。

靖王车队被截杀,连护卫带王爷,无一人生还!

消息传到朝中,龙颜大怒,责令贺六郎全权调查靖王被杀一案,追缉真凶。

江湖上小道消息渐起。最终在官方说辞上,游牧民族查尔哈背了黑锅。

只是查尔哈向来神出鬼没来去如风,就算贺六郎有心想找替死鬼替靖王萧晫偿命,三千精兵在边境游荡近十天,愣是连查尔哈一族的人影都没见着。

靖王遇害一案就这么不咸不淡的搁置了,另一种说法开始悄悄冒头——

靖王根本就是被新皇暗中派人杀害的,不过是贼喊捉贼做做样子罢了。

不日,忠王岳麒麟反了。

正大光明的借着靖王遇害而朝廷不作为的由头,自立北安国,遥遥对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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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有几个月就生了?”郎靳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一点不避嫌的瞅着隔桌而坐的青年,摸着下巴一脸鄙视:“这一身骨头你家萧王爷怎么给养的?就剩个西瓜大的肚子了。不如跟我回都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