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按理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可早晨起床之后,白翰辰却感觉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舒坦, 脑袋跟上过紧箍咒似的一个劲儿发涨。

付闻歌见他皱着个眉头, 抬手贴到他颈侧试体温。正常, 没有发烧。自从白翰辰得过一次肺炎,他再不敢由着对方性子折腾, 一礼拜三次顶天儿了。天天跟外头跑,日头没挂起就出门, 回来时披星戴月,再结实的身体也扛不住造。

“该不是昨晚睡觉开窗户吹着了吧?”他问。

“后半夜我起来关上了, 这刚玥儿给开的。”白翰辰不甚在意, 他估摸着是自己这一礼拜喝酒喝多了,又跟火车上一天一宿没睡觉闹的,“走, 吃早点去。”

被白翰辰拖着手出门, 付闻歌小声问:“你待会要跟妈说?”

“这好事儿必须得说啊。”白翰辰稍显得意, “省得她老跟那叨叨,担心我跟大哥似的结婚十年都没孩子。”

付闻歌低头笑笑:“要真是十年没有, 那可得好好查查你了。”

“那就不可能!”事关男人的尊严,便是一句玩笑话也让白翰辰绷紧了面皮——事实摆在眼前,老子是顶天立地的爷们, 纯的不能再纯了!

当然这话也就是想想,说出来准保挨打。

吃着早点,孙宝婷见儿子给儿媳又剥咸鸭蛋又吹热粥, 顿觉儿子坏了饭桌上的规矩——伺候主家吃饭是下人的事儿,哪有少爷亲自动手的道理?

再说亲妈坐在这儿,就光顾着媳妇啊?

所有的看不顺眼都源于嫉妒,但孙宝婷绝不会承认自己嫉妒人家小两口感情好。她斜楞了儿子一眼,不悦道:“翰辰,赶紧吃,粥都凉了。”

“我吃好了。”白翰辰擦擦手,给付闻歌递了个眼神儿,示意他自己准备宣布喜讯,“妈,我有事儿跟您说。”

付闻歌顿住调羹,垂眼避开孙宝婷的注视。不好意思,怀孕这件事充满了性暗示,说出来就谁都知道他跟白翰辰那啥过了。

“你爸那没事吧?”孙宝婷倒是紧张了起来。白育昆出了院没回北平,一直跟天津别邸里养病,大事小情都靠儿子传达。

“爸挺好的,是我这儿的事儿——”白翰辰故意拖了个长腔,把严桂兰和白翰兴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妈,儿子给您道喜了,您……要当奶奶了。”

孙宝婷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小儿子跟旁边咋呼道:“真哒!?那不是我要当叔叔了?!”

“翰兴!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瞅瞅喷这一桌!”孙宝婷责怪一声,将视线投向付闻歌,之前的不满已是烟消云散,含笑道:“闻歌,多长时间了?”

“快俩月了。”付闻歌低头盯着碗,满脸臊得通红。

“呦,那你怎么不早言语一声啊?”孙宝婷赶紧招呼玥儿,“去,让余婶把梅子汤炖上。”

玥儿应道:“没梅子干儿了,太太,这刚开春儿,没想着备。”

“赶紧去买呀!诶,再带点杏干儿和山楂干儿回来。”

“是,太太。”

“别麻烦了,我不想吃酸的。”付闻歌拦住玥儿。

孙宝婷问他:“那你想吃点儿什么?”

付闻歌想了想,说:“嗯……我就想吃点辣的。”

一听这话,孙宝婷的表情稍稍有变。酸儿辣女,虽说不一定准吧,可老话儿不都这么说么?想她生翰辰翰兴兄弟俩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泡在醋缸里才好,白嘴儿吃山楂跟磕糖豆儿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管他男孩女孩还是半爷儿,自要是白家的孙子,那都得是她的心头肉。

“行,待会让厨房给炸点辣椒油。”孙宝婷的脸上又挂起笑意,“不过还是得买点儿果干儿搁家里备着,万一要想吃,没有不抓瞎么?”

“您看着安排吧。”白翰辰才不在乎媳妇想吃甜酸苦辣哪一口,反正生什么都是自己的崽子。

付闻歌点点头,说:“妈,我先去上课了。”

“还上课啊?”孙宝婷眉头微皱,“歇了吧,闻歌,跑来跑去那么累,万一这头一个没坐住,怕以后不好要。”

付闻歌微微一怔,可又不好直接顶撞婆婆。他将目光投向白翰辰,期待对方能替自己解围。然而白翰辰也略感为难。他妈说的倒是在理,有的人头一个滑胎,后面怀一个掉一个,按医生的话说叫习惯性流产。

严桂兰见桌上的气氛瞬间凝重,出言劝道:“婷姨,闻歌身体底子好,他自己肯定也注意……课落下不容易追,还是让他接着上吧。”

孙宝婷并不赞同:“这跟身体好不好一点儿关系都没,你忘啦,就你三哥那媳妇儿,看着身子骨多结实?可怀了仨一个都没养下来。”

“胚胎早期如果发育不良是会造成流产,但是发育正常的胚胎自然流产率并不高,妈,这叫物竞天择。”付闻歌是不指望白翰辰了,他估计对方比孙宝婷还不想让他去上课。

物竞天择是什么玩意孙宝婷一点儿概念没有。付闻歌是医学生,张嘴一套一套的,她无法反驳。可跨个门槛就滑胎的她不是没见过,至于发育成啥样,那真是鬼才知道。

白翰辰跟桌子底下推推付闻歌的手,示意他不必如此犀利,然后对孙宝婷说:“妈,让闻歌把这学期上完吧,不然亏的课太多,后面不好补。”

——识点儿字得了,非上什么大学啊?

孙宝婷仍是不满,可儿子也张嘴了,她不好做个不通情理的婆婆,只得讪讪道:“总归在意着点儿,闻歌啊,不舒服就请假,别硬扛。”

“知道了,妈。”

付闻歌应声起身,随手拍了下白翰辰的胳膊。白翰辰在家的时候他们都是一起出门,邱大力先把付闻歌送到学校再送白翰辰去公司,反正一脚油的事儿。

把付闻歌送到学校门口,白翰辰反复叮嘱了老半天才把人放下车。长辈的话得听,毕竟比他们多吃那么些年盐。不过还好刚才孙宝婷没说“我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这种话,要不付闻歌得让她去医院查血压了。

邱大力正开着车,忽听白翰辰在后头敲座椅靠背。他抬眼一瞅后视镜,只见二爷皱着眉头捂着嘴,另一只手紧着比划让他靠边停车。车还没停稳白翰辰就冲了下去,撑着路边黑漆漆的电线杆子一通倒,把早饭全给吐了。

邱大力赶紧下车,拍着白翰辰的后背焦急地问:“呦!二爷!您这是吃不对付还是晕车啦?”

吐得眼前一片模糊,白翰辰压根顾不上理他。不过吐出来倒是舒坦些,早起顶着脑门那股紧绷劲儿消散了几许,心也不慌了。刚离开学校才半里地的路程,应该不是晕车,他估摸是头几天跟龙爷他们喝酒喝伤了胃。

摸出帕子擦了把脸,白翰辰缓过口气回到车上,让邱大力继续往公司开。路上邱大力不敢开快还净拣平道儿走,生怕再给他颠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