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个星期过去了，男儿本色第二轮选拔将在今夜进行。
陈斌这段时间里重点练习一段配合舞蹈的乡村民谣，他比以往积极了许多，看来评委老师对他肯定胜过我和罗潇的千言万语。
他对外隔绝，至今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为了网络中的大红人，不少媒体正搜索他的行踪，以期待拿到第一手资料。
舞台灯光绚丽，背景是一道七色彩虹，仿佛正暗示着他们的选秀节目正如彩虹般夺目，但我个人认为，也正暗示着他们选出来的明星的星途也如彩虹般短暂，转眼即逝。
但我要陈斌成为例外，成为他们这个节目永远的骄傲。
“歌迷都准备好了吗？怎么会有两群分开的？”我和罗潇仍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我边回头观望，边对他质疑，竟然有两群人打着支持陈斌的牌子。
“会不会是民间自发的？”罗潇眼睛里也写满了疑惑。
任何明星演唱时都会有歌迷在现场捧场，其中有真有假，毕竟不是每一个明星都能红到无论跑到哪里，都有荧光棒在下面挥舞的。
所以行内就会有这么一批伪歌迷的存在，只要给钱，他们可以为任何人挥舞荧光棒。
价格并不能世界统一，但平均起来，就是挥舞棒子100，尖叫150，落泪200，昏过去300，追车400等等。
陈斌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歌迷？所以我吩咐罗潇专门找来了几个，而且要求他们不要做得太夸张，穿得朴素一点，鼓掌时用力一点，大声叫几句“好”，那就十分足够了。
“老大，你看，左上角那几个就是我找来的。正中央那十几个应该是民间自发的吧？”罗潇在解释着，眼睛却和我同样疑惑。
难道网络的影响力真有这么惊人？我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表示先这样吧。
第二轮选拔是一百选五十，换句话说仍是走马观花，顶多让你多发挥一会。
陈斌的编号是一早就安排好了，50号，一个最中间的号码，也就是最容易晋级的号码段的一员，评委在这样的号码段容易打出高分，最重要的是观众能够接受这样的高分。
我在事先已经打过招呼，在陈斌表演之前，切勿让媒体靠近他，免得他分心。
今夜的表演实在算不上精彩，大多唱歌为主，但这群油头粉面的家伙唱得又实在不怎样，偏要摆出天皇巨星的姿态，手上动作多多，脚下还不时蹬这么一两下，实在看得我呵欠连天。
我很是佩服姓宋那几个家伙，无论选手表演得如何烂，他们都能从其中挖掘出优点，加以点评。
我想他们的眼睛深处肯定有一面隐形的放大镜，能将别人的少许优点无限放大。
罗潇不断在我耳边做着分析，几号几号是内定了的人选，几号几号又封过多少多少红包给评委。
就在我对这群帅哥产生审美疲劳时，终于轮到陈斌登场了。
背景换成了绿色，舞台上也散上了绿色的灯光，营造出一片绿油油的田野环境。
相信舞台效果的忽然变换，势必能令现场的观众和电视机的观众精神为之一振。
四周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但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突兀的尖叫，还有人像发了疯那样狂叫着陈斌的名字，听得我眉头大皱。
这样实在太过火了，凡事不能太过，不然过犹不及，陈斌不是什么明星，登场前竟然有人尖叫，那只会引起普通观众的反感。
罗潇在哪里找来的伪歌迷啊？
罗潇也脸色大变，但我们同时回过头时，发现找来的那批人乖乖地坐在原位，仅仅是特别用力地在鼓掌。
闹场的是坐中央那群来历不明的陈斌歌迷。
我的脸色变了，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最坏的可能，但这也是最合理的可能。
小芸她出手了，杀人不见血。
她找这么一群不知所谓的家伙来到这里，乱吵乱叫地支持陈斌，令观众反感，让有心人关注，让人们怀疑这陈斌是不是有某个势力在追捧着，这样一来，我将势必被追踪，甚至有可能浮上台面。
她为了赢这一盘棋，可真是不择手段啊……
果不其然，陈斌才刚在舞台上跳起不怎样的舞蹈，那群闹场者已经开始疯狂呐喊，甚至有个长得很有考古价值的女性还大声喊了句“陈斌，我爱你！”，更是将这种尴尬、怪异的气氛发挥到极致，全场观众，人人侧目！
连摄影师也将转过了机器，专门来为这群特殊的歌迷们作个特写。
“要不要找关系人物把这群人赶出去？”罗潇愤然请示。
“不了，这样太着痕迹。”愤怒没有令我失去分析能力。
虽然换作我在小芸立场，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但仅因如此，绝不能我阻止此时对她咬牙切齿的诅咒。
陈斌这傻瓜不明所以，看到竟然有不少歌迷在台下为他挥舞荧光棒，为他尖叫，他一张脸兴奋得发红，在台上唱得更起劲，道具锄头在他手上忘情舞动着，那首乡村民谣竟然唱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
这傻瓜的虚荣心还真是超强。
“老大，先别急着生气，田园先生好像超水平发挥了呀，平时何曾见过他有这样的表现？”因为陈斌的田园气息太浓，罗潇已经改称他为田园先生。
陈斌的起劲反应令闹场者更为兴奋，他们按拍子的狂舞荧光棒，用毫无水准的音色跟唱起来。
他们还抽出一张巨大的海报打开，上面是陈斌在海选时的照片，那个样子说有多傻就有多傻。
不少到场的记者立即给那海报来了个大特写。
我心中大叫不妙，对罗潇说：“今天找来的人专业吗？”
“超级专业，有两个还参加过业余演艺培训。”
“那好，你马上过去，叫他们这样……”
挨打不还手，那并不是我的习惯！
在罗潇转达我的意思后，我们找来的那群伪歌迷也出动了。
他们不动声色地往那群闹事者靠拢，然后用更为夸张的方式演绎这场闹剧。
有人感动得泣不成声，有人张开双臂对陈斌呼天抢地，还有人回过头去狂吻那张傻得出汁的海报。
场面混乱得无以复加，真难为陈斌很是享受，以平常两倍的水平继续表演。
“老大，你这招可真高啊，哈哈……”罗潇目睹闹剧上演，在一旁趁机拍拍我马屁。
我笑了笑，如果是一般程度的夸张，那观众就会怀疑有人在暗捧陈斌，但如果是不像话的夸张，那观众就会认为有人在打压陈斌。
前者会令观众反感，后者却能为陈斌赢来观众的同情。
最近城市和农村矛盾化的相关话题被炒得这么火，人们会很容易联想到是后者。
闹事者缺乏有能力的指挥者，也就缺乏了应变能力。
或者他们想应变的时候，陈斌已一曲终了。
掌声雷动！全部来自那群伪歌迷。
站在职业的水准看待陈斌的表演，实在烂得一塌糊涂，但如果站在业余的水平上，站在他原有的能力上，他的处女演出实在可圈可点了。
宋老师是个很识世务的智者，他早已经从身后的闹场者身上发现了什么，接着又从后来的变化中发现什么，所以他在点评的时候，很聪明地将话题引向了最近网络的热炒事件，将观众的思维引导向正确方向：有一些无聊人，正恶意攻击陈斌这个新秀。
他言辞十分隐讳，相信陈斌根本搞不懂他在说什么，所以一直都在傻乎乎地笑着，不时还望向他那群鱼龙混杂的歌迷们，歌迷们马上送上最热烈的掌声和尖叫。
真是一个闹哄哄的夜晚！
后面的演出我没再看，只叮嘱罗潇看好陈斌，等会面对记者的时候，应该如何如何去应对。
那晚过后，陈斌这个名字更热了。
这个平凡的名字竟然升上了某个搜索引擎排行榜的前三名。
已经有人将他封为新时代的农民偶像，他代表着农村贫民们对荣誉的向往，甚至有人在广义上指出，他代表的正是无数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们的梦想。
他诚实、可爱，他勇于向梦想出发，不断追求，从他身上看到了执着和坚定，在他那不带一丝一毫杂质的笑容中，看到了我们人类久违了的高贵品质……
褒义词铺天盖地，这都得益于那个乱哄哄的晚上。
当晚我就指挥枪手们到网络上去攻击陈斌，说这乡下佬竟然出钱找一帮傻瓜来充当歌迷，真是令人笑场啊！
于是网民们都愤怒了，恶意伤害了一个善良的农民后还这么拽，实在太过份了，人人仗义执言，根据自己的想像来指出同一个真相：有无聊的城市人正联合攻击农民陈斌！
唉，群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
我可不仅仅满足于此，出动了娱乐界的名家对此事点评，去支持陈斌，又找来一些历来口碑不好的评论家去骂街，攻击陈斌，再让两帮人在娱乐版上火拼，进一步对农民事件进行炒作。
在经济上，在人文上，在可以相关的领域上，也同样操作。
务必要尽量利用网络、报纸、电视、广播等等传媒工具，去扩大陈斌这个名字的影响力。
他此时的名气不敢说是家喻户晓，但起码也算是一时无俩了。
有些唱片公司当然发现这个农民大可利用，纷纷派出星探接洽，但他们很快便发现陈斌已经被一家中小型的娱乐公司签下了，一个个叹息不已，竟被人捷足先登了。
那家娱乐公司是我旗下规模最小的，很少人知道我是它的幕后老板，我正看中这一点，将陈斌塞到了这里。
对于外界对自己的热烈评论，陈斌虽然才国中毕业，又被我半封闭式管理，但总算也风闻一二了。
他拿着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报纸与我讨论，上面既有对他的正面赞美，也有反面的嘲讽。
我一面暗骂罗潇并没有对他严格管理，一边和蔼可爱地对他微笑，告诉他事情的始末：一个充满梦想的年轻人走出农村，来到城市，刚取得一点点成绩，但有些心怀不轨的城市人恶意攻击他，说他土里土气，不配登大雅之堂……
听得陈斌气愤填膺，但也有几分沮丧。
我赶紧指着正面的评论，又在抽屉里拿出一叠报纸，指向最正面的评论，语重心长地说出一个事实：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是支持你，喜欢你的。
见他重拾回自信，我再从哲学的角度、人文的角度、经济的角度等等无数个角度去论述城市人和农村人的关系，城市和农村的矛盾和统一，直说到他心悦诚服。
看着他心满意足的离去，我已是精疲力尽。
因为有鼎盛的人气支持，陈斌在男儿本色的舞台上一路凯歌，顺利杀进20强。
我也没有闲着，暗中找来最好的音乐人，为陈斌开始谱曲填词。
其实我不要最好的作品，只要最适合陈斌的。
在这年头，任何选秀节目都流行场外观众投票。
美其名曰是让观众来当真正的评委，实际是为了经济效益。
因为任何一票都是要钱的，你可以通过手机、小灵通甚至网络等工具为自己喜欢的选手投票，平均起来，一票一元。
对于选手而言，你场外票数高，那证明你的人气高，受观众欢迎。
对于这个比赛而言，票数在大多数情况下还能决定选手的去留。
但真正愿意掏钱投票的观众可凤毛麟角，所以有些选手就自己出钱为自己投票，以此来保持高票数，证明自己的高人气。
可当大多数选手都这么做的时候，就恶性循环了，比的不再是歌艺，而是金钱。
而且单单靠自己和身边的亲戚朋友来投票，那可多累啊。
正如我常说的一句话，有需求就会有供给，这就是市场。
一批投票公司因此应运而出，从这些选秀节目里捞钱。
恰好，我旗下就掌握有三家这样的公司。
在男儿本色50晋20的时候，一切还在我掌握之中，陈斌的场外票数遥遥领先，人气惊人。
但到了20晋10的时候，问题就出来了，另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男子，竟然以更高的票数超越了陈斌！
我承认这名男选手色相过人，也承认他在上一场比赛里的演唱十分出色，让观众惊为天人，但票数竟然能超越陈斌，这就实在令人咋目了。
因为当甲疯狂作弊的时候，乙想超越他，只能更疯狂的作弊。
没想到有人比我更玩命地烧钱，我很快就联想到小芸，她已经从上一次的失败阴影里走了出来，并且全力反击。
我吩咐罗潇去调查此事，果不其然，这位色相过人的男选手已经被小芸麾下的一家唱片公司签下来了。
看来，她要舞台上为陈斌培养一名强劲的对手。
这样的场面，只有举办方和电视台乐于看到。
我在冷笑中观望，一边操控舆论继续炒作陈斌，另一边吩咐下面暂停对陈斌的作弊投票。
小芸显然没想到一向高傲的我不和她在票数上斗下去，令她那位姿色过人的男选手在10进8的时候出了一次丑，公布票数的时候，他竟然比陈斌高出了一大截，事实上是比前三位的选手加起来还要多出这么一点点。
这令在场的某大腕也忍不住感慨，现在选秀的场外投票真能代表观众意愿吗？
第二天各大媒体也纷纷评击，现在的作弊投票现象实在太过火了！
呵，小芸料错我了，我虽然高傲，但绝不因为这个特质而去斗气烧钱。
陈斌现在的人气对得起这个票数，但那位男选手的惊人票数就实在令人怀疑了？她又再暗败了一回，我可以想像到她的郁闷，正如她也应该能想像到我的微笑。
陈斌的唱得实在不怎样，舞跳来跳去也和田园有关，其他才艺表演更是一塌糊涂，但观众却接受了他，他十分顺利地进入到八强。
一堆平凡人里面站着一名帅哥，你会觉得那名帅哥十分赏心悦目。
但当一堆帅哥里面站着一位平凡人，你就会觉得那位平凡人分外突出。
鲜花群中的牛粪假若能装点得有特色，那它就是一坨与众不同的牛粪！
罗潇刻薄地分析：“其实观众看到陈斌一路凯歌是非常有满足感的，因为他这样的德性也能脱颖而出，假如他们自己上场，说不定也能做到像他那样，甚至更好……”
我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随着男儿本色的赛程发展，节目的人气也越渐高涨，被淘汰选手的悲情眼泪，晋级选手兴奋的喜悦，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现场歌迷的大呼小叫，都成为了这个节目的卖点。
这个综艺节目的人气火爆成就着陈斌的星途，陈斌场外的人气指数也增加着这个节目的火爆人气。
真是相得益彰，行内最高阶层的那个小圈子再一次传颂起我点石成金的神话，但我丝毫没有得意，因为对于最终目标而言，我仅仅是迈出了第一步。
8晋6，陈斌再次顺利晋级之后，小芸来电了！
她语气很是热情，少了过往的尖酸，多了几分辨不清的暧mei，仿佛忽然间变得很欣赏我的样子。
我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同时也十分豁达，既然她没有提到，所以她那两次暗败给我的事，我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及了一下，没有过多的挖掘其中内涵。
对于我的态度，她丝毫不在意，还说迟点有时间就一起喝茶，听得我心生寒意，大为警惕。
当一个非常仇恨你的人态度忽然大变，对你友好，对你亲切，往往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对方已经得了绝症；第二、对方另有图谋！
小芸不像是得了绝症，所以我将情况归为第二类。
我得小心提防！
野兽袭击人类的时候，会嗷嗷咆哮，而人类暗算人类的时候，会送上甜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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