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姬 山的那边(第3/6页)

“他这个人可不是顺便来瞧瞧。香山先生来观赏舞蹈,一定有些想法,这是肯定无疑的。说不定他是悄悄地来看我们演出呢。”

波子感到品子在扑扇着想象的翅膀。

“香山热心看舞蹈吗?”品子问了少女一句。

“这就不知道了。”

“他是什么样子呢?”

“穿西服?没看清楚。”

少女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他到东京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有这样的事?”品子悲伤地说,“再说,我们在二楼,香山先生在三楼,我却感觉不到,这是为什么啊!”

品子突然把脸凑近波子,又说:

“妈妈,香山先生肯定还在东京站。我去找他好吗……”

“是吗?”波子安慰似的答道,“既然香山是悄声地来,还是让他悄悄的不好吗?他大概不愿意被人发现。”

品子有点心慌意乱。

“香山先生已经放弃了舞蹈,为什么又来观看舞蹈呢?光这点,我就想问问啊。”

“那么就赶紧去问问吧。不知道他还在不在车站……”

“没关系。我先去看看,妈妈随后来。”品子说着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对四个女学生说:“你们早点回家吧。”

波子冲着品子的背影呼喊了一声:

“品子,在车站等我。”

“嗯。在横须贺线的站台上。”

品子一边小跑,一边回头看见母亲的姿影已经离开很远,就拔腿快跑起来了。

她跑得越快,就越觉得香山肯定是在东京站,还觉得再晚了他就会无影无踪。

品子气喘吁吁、心潮澎湃,恍如有一团团火焰在心中摇曳。

她着实感到,那一幕中人群在《普罗米修斯之火》的舞台上举起的那些火种,就在自己体内燃烧。

香山的脸在火焰的对面若隐若现。

马路两旁的古老洋房几乎都被占领军占用了。幸亏昏暗的道路上行人稀少,品子继续奔跑。

“旋转三十二次、三十二次……”

品子喃喃自语,以解除自己的痛苦。

《天鹅湖》第三幕里,化成白天鹅的恶魔的女儿,独脚竖立,边旋转边跳。旋转了三十二次,也许更多。如果能继续保持这种美姿,就是一个芭蕾舞女演员的骄傲。

品子还没有被派上跳《天鹅湖》的主角,但是她在训练中也曾认真地试过增加旋转的次数,因此这“三十二次”旋转,是她喘不过气时所发出的呼喊声。

来到中央邮政局前,品子放慢了脚步。

她东张西望,然后踏上横须贺线的站台。湘南电车停靠在那里。

“一定是这趟电车啦。啊,赶上了。”

气喘一平息下来,品子就挨着车窗边走边窥视车内。她仍然牵挂着刚看过一遍的车厢的人群中有没有香山的影子。

她还没挨到车尾,发车的铃声响了。品子猛地跳上了车厢。

“啊,妈妈……”品子这才想起和波子约好在站台上会面,转念又想,“在大船站下车就行。”

品子站在车厢的通道上,扫视了一圈乘客。

她心想,香山肯定在这趟电车上,要到处找一遍。

在新桥站,电车更加拥挤了。

电车到达横滨之前,品子走遍了所有车厢仔细寻找。

然而,没有香山的踪影。

“是下趟火车还是电车呢……”

香山许久没去东京,这次去了也许会游逛银座一带吧。

品子在横滨站犹疑不决:是不是换乘下一趟火车呢?

不过,她还是觉得香山会在这趟电车上。是不是自己一时看漏了呢?来到大船站,下车时品子还是这样想。

她沿着月台,逐一把车窗窥看了一遍。电车开动,她才停住脚步。

随着车窗里的人影迅速流逝,品子仿佛被这趟电车吸走了。

车是开往沼津的,因此香山得在热海换乘伊东线的车。如果品子也乘这趟电车,在热海站或在伊东站突然站在香山面前……

品子久久地目送着电车。

电车消失了。普罗米修斯的形象仿佛在夜间的田野上浮现出来。

那是被锁在高加索山的悬崖绝壁上的普罗米修斯。他的肉和肝脏被凶鹫啄食,被风雨袭击。一头白色的母牛从山麓经过。由于天后赫拉的忌妒,美丽的少女伊娥变成了这副模样的母牛。普罗米修斯对伊娥母牛说,往南行走,再到遥远的西方,就会到达尼罗河畔了。在那里,母牛又变回少女的样子,成为王妃,从她的血脉中将会生出勇士赫拉克勒斯,去斩断普罗米修斯的锁链。

母牛伊娥由宫操子扮演。在品子看来,这个舞蹈像谜一般充满了倾诉、憧憬和痛苦。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像伊娥,香山像普罗米修斯。

品子换乘横须贺线的车,不一会儿就在北镰仓下了车,等候母亲。

“啊,品子,你乘车到哪儿去了?”波子松了一口气。

“我乘湘南电车来着。我赶到东京站,正巧湘南电车即将发车。我断定香山先生会在这趟车上,便上了车。”

“那么,香山在吗?”

“他没乘这趟车。”

她们走出车站,朝圆觉寺方向走,直到越过铁路,两人都沉默不语。

波子望着那边落在小路上的樱花影子,说:

“品子不在东京站,妈以为你和香山到哪儿去了呢。”

“如果在站上能见到香山先生,我就在那里等妈妈了。”

品子回答了,声音却是低缓的。

今天晚上,在帝国剧场的二楼和三楼,品子感到香山越发向自己逼近过来了。

她们俩回到家中,只见矢木和高男面对面地坐在茶室的暖炉旁。

高男有点难为情的样子。

“你们回来了。”高男说着抬头望了望波子,“今天我见到松坂,他说代问妈妈好呢。”

“是吗?”

矢木一声不言,露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和高男两人,像是在谈论有关波子的传言。

波子感到室内空气有点沉闷。

“妈妈这么漂亮,松坂也大吃一惊。”高男说。

“他长得那样帅,我才感到吃惊呢。他是高男的什么朋友?”

“您说什么朋友……”

高男突然显得拘谨、腼腆。

“和松坂在一起,我就感到幸福。”

“是吗?那孩子能让你感到幸福?不知怎的,妈妈觉得他像只妖精。大概男孩子也有从少年转变到青年的时期吧。有的人突然转变,有的人转变并不明显,各式各样。不过,他是在转变的节骨眼上突然出现的。”

“高男也是在节骨眼上吧。”矢木从旁插话说,“你要珍惜哟。”

“是……”

波子看了看矢木。

“今天晚上也同竹原在一起?”

“不,同品子。”

“唔,今晚是同品子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