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到日本(第4/6页)

“对不起,”小伙子对格丽塔说,“我们是学龄前组的。那就是我们的文学。”他俯过身来,严肃又温柔地和凯蒂说话。

“这本书很好玩,是不是?”

“他的意思是我们是教学龄前儿童的,”姑娘对格丽塔说,“但有时候我们的确会混淆了。”

小伙子接着和凯蒂说话。

“现在我也许可以猜出你的名字。是什么呢?是不是洛福斯?是不是罗福?”

凯蒂咬了咬嘴唇,但还是忍不住做了严肃的回答。

“我不是狗。”她说。

“当然不是。我不应该这么笨。我是个男孩,我叫格雷格。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劳瑞。”

“他刚才在逗你呢,”劳瑞说,“要我给他一巴掌吗?”

凯蒂仔细考虑了一番,然后说:“不要。”

“‘爱丽丝就要嫁给卫兵做新娘,’”格雷格接着背,“‘爱丽丝说:士兵太太的日子可真凄惶。’”

在他背到第二个爱丽丝的时候,凯蒂轻轻地插了进来一起背。

劳瑞告诉格丽塔,他们在走访各地的幼儿园,表演幽默短剧。这叫阅读准备工作。其实,他们是演员。她要在贾斯珀下车,她在那儿找了一份暑期工,做女招待,也表演喜剧小品。这回不是阅读准备。工作的名字其实叫成人娱乐。

“天哪。”她说。她笑了。“随遇而安。”

格雷格没别的事,他会中途在萨斯卡通下车。他家在那里。

他们俩都非常漂亮,格丽塔想。高挑,柔软,瘦得几乎不自然,他长着一头鬈曲的深色头发,而她一头黑发,像圣母马利亚一样优雅。后来当她提到他们长得有点像时,他们说有时候,安排住宿时,他们会充分利用这一点。这让事情变得极为简单,但他们必须记得要两张床,并记得头一天晚上把两张床都弄乱。

而现在,他们告诉她,现在他们不用担心了。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们分手了,在相处三年之后。几个月来他们一直很清白,至少相互之间是如此。

“现在白金汉宫的故事说完了,”格雷格对凯蒂说,“我要练习了。”

格丽塔以为这意味着他要下楼去或者至少到过道去做做健美操,但他和劳瑞却只是把头向后仰,伸长脖子,开始像小鸟一样啾啾喳喳,像乌鸦一样咕咕呱呱,发出各种奇怪的单调声音。凯蒂非常高兴,把这当作一场演出,一场为了讨好她的演出。她也表现得像个规规矩矩的观众,表演结束前一直安安静静,然后突然放声大笑。

有些准备上来的乘客在楼梯下面停住了脚步,他们不像凯蒂那样着迷,也不知道如何理解上面发生的事。

“对不起。”格雷格说。他没有解释,但语气中却带着亲密的友善。他向凯蒂伸出手。

“我们看看有没有游戏室。”

劳瑞和格丽塔跟在他们后面。格丽塔希望他不是那种主要是为了测试自己的魅力才和孩子交朋友的大人,当他们发现孩子可能会多么不知疲倦地喜欢一个人之后就心生厌烦,变得爱发脾气。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或者更早一些,她知道自己不必担心了。凯蒂的全力投入没有让格雷格厌烦,相反,很多其他孩子也加入了比赛,而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厌烦。

他并没有组织比赛。他设法将刚开始集中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转移,让孩子们相互注意,然后让他们专注于玩游戏,游戏非常活泼,甚至疯狂,但不会让孩子们有坏脾气。耍性子的事情没有发生。娇纵也都不见了。时间简直不够,因为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这真是个奇迹——在这么小的地方能这么轻松地让孩子们疯玩。疯玩消耗掉的能量又会让孩子们在下午好好睡一觉。

“他真了不起。”格丽塔对劳瑞说。

“他大部分时间都能这样,”劳瑞说,“他从不有所保留。你知道吗?很多演员都会积蓄能量。特别是演员。在舞台下面死气沉沉。”

格丽塔想,我就是这样。我就有所保留,大多数时候都是。对凯蒂小心翼翼,对彼得小心翼翼。

尽管她本人还未曾特别留意,但他们已经跨入了这样的一个十年,在这个十年里,这类事情需要倍加关注。生活将拥有与以往不同的意味。顺其自然吧。坦率。有些人坦率,有些人不那么坦率。头脑内外的屏障将被推翻。想活得真实就得这样。而像格丽塔的诗那样的东西,那种不够直白的东西,都受到怀疑,甚至蔑视。当然,她仍然像以前一样,烦扰奔忙,对一切问题追根究底,私下里十分固执地对抗着主流文化。但是现在,她的孩子被格雷格迷住了,完全着迷于他所做的任何事。她非常感激。

下午,正如格丽塔料到的那样,孩子们睡觉了。有几位妈妈也睡觉了。还有几位妈妈在打牌。劳瑞在贾斯珀下车时,格雷格和格丽塔向她挥手道别。她在月台上向他们飞吻。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男人走过来,拎起她的箱子,深情地吻她,朝火车看过来,向格雷格挥挥手。格雷格也向他挥挥手。

“她现在的男友。”他说。

火车开动时他们又互相挥了挥手,然后他和格丽塔把凯蒂带回了车厢隔间,她躺在他们中间睡着了,在旅程的中途睡着了。现在孩子没有掉出去的危险,他们打开隔间拉帘,让更多的空气进来。

“有个孩子真是帅呆了。”格雷格说。这是当时另一个新的流行词,至少对于格丽塔来说是如此。

“这没什么。”她说。

“你真平静。接下来你就会说,‘这就是生活。’”

“我不会。”格丽塔说,她逼视着他,直到他摇摇头,笑起来。

他告诉她,他接触表演是因为宗教信仰。他家人属于格丽塔从没听说过的某个基督教派别。这个教派的教徒不多,但非常富有,至少有些教徒非常富有。他们在位于大草原的小镇上建了一座教堂,教堂里有一个剧场。那里就是他十岁前开始表演的地方。他们表演《圣经》里的寓言故事,但也表演现代戏剧,演的是发生在与他们信仰不同的人身上的可怕的事。他的家人非常为他骄傲,当然他也为自己骄傲。当那些富有的皈依者前来更换奉神的誓言,使自己从虔诚的信仰中获得新生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过告诉他们所有真正发生的事情。不管怎样,他由衷地喜欢受到赞扬,也喜欢表演。

直到一天他有了一个想法,他可以继续表演,却不必演那些宗教内容。他尽量彬彬有礼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但他们说他是被魔鬼附身了。他说哈哈我知道谁才是真的被附身了。

再见。

“我不想让你认为那全都是不好的。我仍然相信祈祷和所有一切。但我一直无法告诉家人发生了什么。任何不完全真诚的事都会令他们痛苦至极。你认识那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