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第2/5页)

“人们认为这部小说的部分内容是她丈夫写的,但奇怪的是他的名字却没有出现。”

“也许他不想被人取笑,”她说,“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一个写书的家伙。”

“我从没想过这一点。”

“但他不会介意拿钱的,”她说,“你知道男人是什么样的。”

然后她开始笑起来,摇了摇头,说:“你一定是个聪明人。等我回去告诉家里人,我看见了一本正在被写的书。”

为了让她不再谈论这个开始让我感到尴尬的话题,我问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有很多人,我没弄清楚,也许是没有费心去弄清楚。我不太确定这些人被提到的顺序,只知道她丈夫最后一个被提到,他已经死了。

“去年。不过他不是我的合法丈夫。你知道。”

“我丈夫也一样,”我说,“但他还活着,我的意思是。”

“是吧?现在有很多人都这么做,对不对?过去大家的态度是,哦天啊,真可怕,而现在只是,管他们呢!有些人住在一起,一年又一年,最后,哦,我们要结婚了。然后你就想,为什么啊?为了礼物吗,还是仅仅想要穿上白色婚纱,打扮得花枝招展?那真可笑,我简直要笑死了。”

她说她有个女儿,历经了那一整套花哨闹腾的过场,那对她可真有好处,因为现在她进了大牢,罪名是非法交易。愚蠢。是那个和她结婚的男人把她弄进去的。所以现在她得推销化妆品,还要照顾女儿的两个孩子,没有别人可以照顾他们。

她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似乎都情绪很好。但当她谈到另一个相当成功的女儿的时候——那个女儿是个注册护士,现在已经退休,住在温哥华——她变得犹犹豫豫,烦躁不安。

那个女儿想让妈妈抛下所有这些事,去和她一起住。

“但我不喜欢温哥华。其他每个人都喜欢温哥华,我知道。我就不喜欢。”

不。 其实问题是,如果她去和那个女儿一起住,她就得戒烟。问题不在温哥华,而在戒烟。

我买了些能够让我恢复青春容颜的护肤霜,她答应下次把产品带来。

我对富兰克林说了所有关于她的事。格温,这是她的名字。

“那是另一个世界。我很喜欢和她说话。”我说。说完之后我又不太喜欢自己这么说。

他说也许我需要多出去走走,申请点代课工作。

她很快就带着护肤霜来了,我很惊讶。毕竟我已经付了钱。她甚至没有试图卖给我更多的产品,看上去她几乎是松了一口气,而不是在使用一种推销策略。我又煮了咖啡,我们和上次一样自在地,甚至有些急迫地交谈。我给了她一本我写玛莎·奥斯坦索的时候用来参考的《野鹅》。我说她可以留着这本书,系列传记出来后我会有另一本。

她说她会读这本书。无论如何。她不知道她是否完整地读过一本书,因为她太忙了,但这一次她保证读完。

她说她从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的人,如此有教养,如此随和。我感到有点受宠若惊,但同时又小心谨慎,就像你意识到某个学生迷恋上你时一样。接着我感到了尴尬,似乎我没有权利有如此的优越感。

她出去发动汽车时天已经黑了,她没法把车启动。她试了一次又一次,引擎发出乐意工作的声音,然后停了下来。这时富兰克林进了院子,却没法把车开过来,我急忙去告诉他出了什么问题。她看见他过来时从驾驶座上下来,开始解释,说这辆车最近一直像个淘气鬼似的对她耍脾气。

他试图让车发动,与此同时我们站在他的卡车旁边,不碍他的事。他也没法解决问题。他进屋去给村里的修理厂打电话。她不想再进去了,虽然外面很冷。家里有男主人在,似乎让她变得沉默寡言。我和她一起等着。他来到门口对我们说修理厂关门了。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请她留下来吃晚饭,在家里过夜。她感到非常抱歉,坐下来又点了一根烟之后,她感到轻松了一些。我开始拿东西出来准备做晚饭。富兰克林去换衣服。我问她想不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她说,是的,最好打个电话。

我在想也许家里能有人来接她回家。我可不希望整晚都和她说话,富兰克林坐在那里听。当然,他可以去自己的房间——他不愿意管那个房间叫他的书房——但我会感觉把他赶走是我的错。而且我们会想看新闻,而她会想在看新闻的时候聊天。甚至我最聪明的女性朋友也会这么做,而他讨厌这样。

或者她也许会安安静静地坐着,感到特别的不知所措。同样糟糕。

似乎没有人接电话。于是她给隔壁邻居打了电话——孩子们在邻居家里——她满含歉意地笑了很多次,然后和孩子们说话,督促他们乖乖表现,然后对留孩子们过夜的人做了很多保证,表示了衷心感谢。原来这些朋友明天得出门去一个地方,因此孩子们也得和他们一起去,终究这不是很方便。

她挂上电话时富兰克林正回到厨房。她转过身来对我说,出门的事可能是他们编的,他们就是那样的人。不管在他们需要时她帮了他们多少忙。

这时她和富兰克林同时吃了一惊。

“哦老天爷。”格温说。

“不,不是老天爷,”富兰克林说,“是我。”

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怎么会没认出来呢,他们说。我想,他们意识到张开双臂互相拥抱是不合适的。他们做了一些奇怪而不连贯的动作,仿佛他们得环顾四周,确定这是真的。并且用嘲弄和惊愕的语调重复对方的名字。而且不是我以为他们会叫出的名字。

“弗兰克。”

“多莉。”

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到格温,格温德琳,的确可以被开玩笑地叫成多莉。

任何一个年轻人都会宁愿被叫作弗兰克而不是富兰克林。

他们没有忘记我,至少富兰克林没有忘记,除了那一瞬间。

“你听我提到过多莉对不对?”

他的声音在坚持让我们回到正常状态,而多莉或格温的声音却在坚持强调他们找到对方这个巨大的甚至超自然的玩笑。

“我无法说出上一次听见有人叫我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这个世界上没有别人知道我叫这个名字。多莉。”

现在,奇怪的是,我开始和他们一起感到高兴。因为奇迹必须在我眼前变成快乐,而这正是眼前所发生的事。整个发现必须迅速转向。显然我太急于参与其中,于是拿出了一瓶酒。

富兰克林现在已经不喝酒了。他以前就喝得不多,后来完全戒了。因此必须由格温和我一起以刚刚发掘出来的高昂情绪喋喋不休地说话,解释,不停地谈论事情的偶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