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第4/5页)

还不到中午。我在镇中心的一家汽车旅馆开了一个房间。我从正在打扫前一晚客人住过的房间的女服务员身边走过。我的房间昨晚没有人住,很冷。我打开暖气,决定出去走走。而当我开门的时候,却开不动。我浑身发抖,站立不稳。我锁上门,穿着衣服上了床。我还在发抖,于是把被子一直拉到耳朵边。

我醒来时,已经是阳光灿烂的下午,我的衣服被汗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我关了暖气,在箱子里找了衣服换上,然后出了门。我走得很快。我饥肠辘辘,却感觉自己不可能放慢脚步,或者停下来吃饭。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并非不同寻常,我想。在书本里不是,在生活中也不是。应该有,也一定有,应对这种事的被用滥了的办法。比如像这样走路,当然。但你不得不停下来,甚至在这么小的镇子上你也得停下来,避让车辆,等红灯。还有笨拙地四处走动的人,一会儿停,一会儿走。还有一群群的学生,就像我曾经维持秩序的那些学生一样。为什么有这么多学生,像白痴一样大喊,尖叫,他们的存在是多余的,完全没有必要。到处都是扑面而来的侮辱。

所有的店铺和招牌都是一种侮辱,所有汽车停下和发动的噪音。到处都在宣告,这就是生活。仿佛我们需要它一样,更多的生活。

在店铺终于渐渐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些小木屋。空置着,窗户上钉着木板,等着被拆毁。这是以前人们在不太重要的节日里留宿的地方,在汽车旅馆出现之前。接着我想起来自己也住过。是的,在它们沦为——也许当时是淡季——人们下午出来偷情的地方时,我也曾经是其中之一。那时我还是实习老师,如果不是那些如今在窗户上钉了木板的木屋,我甚至不会记得就是在这座镇子上。那个男人是个老师,年纪比我大。家里有太太,毫无疑问还有孩子。会有人受到伤害。她一定不能知道,那会让她心碎的。但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就让它碎吧。

如果尽力回忆,我会记得更多,但不值得那么做。不过这让我将脚步放慢到正常速度,转身朝汽车旅馆走去。梳妆台上放着我写好的信。信封已经封口,但没有贴邮票。我再次出门,找到邮局,买了一张邮票,把信封扔进了它该去的地方。几乎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担忧。我原本已经把它留在了桌上,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结束了。

散步时我曾经注意到一家餐馆,要下几级台阶才能进去。我又找到那家餐馆,看了看贴在外面的菜单。

富兰克林不喜欢在外面吃饭。我喜欢。我又走了一会儿,这次是以正常的速度,等着餐馆开门。我在一家店铺橱窗里看见一条喜欢的围巾,我想应该进去买,它应该很适合我。但当我把它拿起来后又不得不放下了。那种丝绸的手感让我恶心。

在餐馆里,我喝了酒,等上菜等了很长时间。餐馆里几乎没有顾客,他们刚开始安置晚上表演的乐队。我走进洗手间,惊讶地发现自己看上去和平常完全一样。我想知道有没有可能某个男人,某个老男人,会想与我结识。这个想法很荒诞,不是因为他可能的年龄,而是因为我脑子里除了富兰克林之外不可能想到任何男人,永远不可能。

菜上来后我几乎什么都吃不下。不是菜的问题。只是那种一个人坐在那里独自吃饭的奇怪感觉,那种令人目瞪口呆的孤独,那种不真实感。

我想到了要带安眠药,尽管我几乎从来不吃。实际上那药已经放了很长时间,我不知道它们还有没有效果。事实是有——我睡着了,一次也没有醒,一觉睡到早晨六点。

几辆大卡车已经开始离开汽车旅馆的停车位。

我知道自己在哪里,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我穿上衣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旅馆。我几乎无法忍受前台那个女人友好的闲谈。她说过会儿要下雪。小心,她对我说。

高速公路上的车已经开始多了起来。后来又出了一场交通事故,通行速度更慢了。

我想富兰克林也许正在外面找我。他也可能出事。我们也许再也见不到对方了。

我没有想到格温,她在我心里只是一个挡在我们之间制造荒唐问题的人。她粗短的腿,她可笑的头发,她那圈皱纹。可以说是一幅漫画,一个你不能责怪也永远不应该认真对待的人。

后来我回家了。我们的房子没有变。我拐上车道,看见了他的车。感谢上帝他在那儿。

我确实注意到车没有停在平时停的地方。

原因是另一辆车,格温的车,正停在那里。

我无法吸收这个画面。一路上当我想到她的时候,我把她想成一个已经被放在一边的人,一个第一次打扰之后不可能仍在我们的生活中扮演角色的人。我回家了,他也安全地在家里,我的心里仍然充满了由此带来的如释重负的感觉。我被自信所包围,我的身体已经准备好跳下车,朝家里跑去。我甚至已经在找家门钥匙,因为我忘了自己已经把钥匙丢进门里了。

不管怎样,我不需要钥匙了。富兰克林正在开门。他没有惊讶地或者松口气地叫出来,甚至当我下了车,朝他走过去的时候也没有。他只是从容不迫地走下台阶,当我走到他身边时,他的声音阻止了我。他说:“等一下。”

等一下。当然。她在里面。

“回到车上去,”他说,“我们不能在外面说话,太冷了。”

我们上了车后,他说:“生活完全令人难以预料。”

他的声音异乎寻常的温柔且悲伤。他没有看我,而是直直地瞪着前面的挡风玻璃,瞪着我们的房子。

“说对不起是没有用的。”他对我说。

“你知道,”他接着说,“甚至跟这个人本身没关系。这就像一种气息。一道符咒。呃,当然,其实问题就在于这个人,但是这种气息围绕着他们,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或者说是他们身上有——我不知道。你明白吗?这就像日食或者什么一样给人带来的冲击。”

他摇了摇低垂的头。充满悲痛。

他在渴望谈论她,你可以看出来。但是这么一段滔滔不绝的讲话通常一定会让他感到不舒服。就是这一点让我丧失了希望。

我感到自己非常冷。我想要问他有没有告诉对方这个转变。然后我想,他当然提醒了,她就和我们在一起,在厨房里和那堆她擦得亮闪闪的东西在一起。

他陶醉的模样如此令人沮丧。就像其他任何人陶醉的模样一样。令人沮丧。

“别再说了,”我说,“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