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莉(第5/5页)

他转过头,第一次看着我,声音里那种奇异的静默消失了。

“天哪,我在开玩笑,”他说,“我以为你会懂。好了。好了。哦,看在上帝的分上,闭上嘴巴。听着。”

因为此刻我正在愤怒又宽慰地大吼大叫。

“好了,我刚才有点生你的气。我想让你难过。我回到家里,你就这么走了,我该怎么想?好了,我是个浑蛋。停下来。停下来。”

我不想停下来。我知道现在没事了,但是大吼大叫太让人舒畅了。而且我发现了新的不满。

“那她的车为什么在这儿?”

“他们没办法修,这是一堆垃圾。”

“但为什么在这儿?”

他说那辆车在这儿是因为它的部件中不是垃圾的那部分——这不多了——现在属于他。属于我们。

因为他给她买了一辆车。

“一辆车?新车?”

新得足以比她以前那辆车好开。

“事情是这样,她想去北湾。她在那儿有亲戚或者什么人,她有了合适开过去的车后,就想到那里去。”

“她也有亲戚在这儿。在她住的地方。她有三岁的孩子要照顾。”

“显然北湾的人更中她的意。我不知道三岁孩子的事。也许她会带他们一起去。”

“是她要你给她买车的吗?”

“她不要任何东西。”

“所以现在,”我说,“现在她在我们的生活里了。”

“她在北湾。咱们进去吧。我连一件外套都没穿。”

往家走的时候我问他有没有对她说他的诗。也许读了诗给她听?

他说:“哦上帝啊没有,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我在厨房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玻璃罐上的闪光。我猛地拖出一把椅子,爬上去,开始把罐子放到橱柜上层。

“你能帮帮我吗?”我说,于是他把罐子递给我。

我想知道,关于诗的事他说谎了吗?她是不是听他读了?或者他把诗拿给她让她自己看了?

如果是这样,她的反应恐怕并不令人满意。谁的反应会令人满意呢?

假设她说诗写得很好呢?他会讨厌她那么说的。

或者也许她说出了疑问,他怎么能写了那些却没关系呢?淫秽,她也许会这么说。那样更好,但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好。

谁能对一个诗人做出关于他的诗的最完美的评论呢?恰如其分,恰到好处?

他伸出双臂抱住我,把我从椅子上抱下来。

“我们经不起吵闹了。”他说。

的确经不起了。我忘了我们有多大年纪,忘了一切。以为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忍受,去抱怨。

现在我能看到那把钥匙,就是我从投信口丢进来的那把。它躺在毛茸茸的棕色垫子和门槛之间的缝里。

我也得注意我写的那封信。

假设信还没寄到我就死了怎么办?你可以想象自己一切正常却突然死了,就像那样。我是否应该给富兰克林留张便条,以防万一?

如果有我寄给你的信,请把它撕了。

问题是,他会照我说的去做。换作我就不会。我会把信撕开,无论做过怎样的承诺。

而他会照做。

他愿意照我的话去做,这让我有怎样既愤怒又钦佩的复杂感受啊。这样的感受贯穿了我们共同度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