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1 我所做的一切 04 我去了小埃及

我站在镜子前为晚上出门作准备,思绪却总是飘回到利奥那里,想着怎么做才能把下午的事情处理得更好。我拿起修眉夹,拔掉一根长错位置的眉毛。

门铃响了,纳蒂大声说:“我来开!”

“谢谢!是斯嘉丽!”斯嘉丽和我约好,她要比温提前半小时来,这样我们就可以——怎么说——制定策略什么的,“让她到浴室来,我在修眉毛。”

“别把眉毛拔光了,安妮!”纳蒂教训我,“你总是修得太过!”

我听到她跑到走廊那头去开门。“安妮让你去浴室,”她一边说一边开门,“噢,不是斯嘉丽啊。”

我听到一个男生的笑声。“那我还去浴室吗?”温问道,“考虑到她只是在拔眉毛。”

我裹紧身上的浴袍,走到客厅里。喜欢卖俏的纳蒂又开始摆弄温的帽子了。“你来早了。”我略带责备。

“这栋楼真不错。”他若无其事地说,好像没有注意到我很恼火,“大堂里有大理石楼梯,外面有滴水嘴。有点儿吓人,但挺有风格的。”

“是的。”我说,“那个,你应该晚上八点来的。”

“我一定是记错时间了,万分抱歉。”他微微鞠了个躬。

我不喜欢意外:“我还没准备好。那么,现在我该怎么招待你呢?”

“我来吧。”纳蒂自告奋勇。我看了一眼妹妹,她戴温的帽子还挺可爱的。这一顶比他在学校里戴的颜色更深,材质更硬。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是白天的行头——还是校服,不过他把衬衫袖子挽起来了。

“换了顶帽子。”我评论道。

“是的,安雅,这是我的晚礼帽。”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向我略微倾斜,有一种很干净的味道,带着森林的气息。

“好吧,纳蒂,”我说,“你不妨给这位早到的客人倒杯饮料。”我转身准备回卧室。

“顺便说一句,你的眉毛很好看。”他叫道,“我是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门铃响了,这次是斯嘉丽。

温说:“好像大家都来早了。”

“不是,”纳蒂主动解释说,“斯嘉丽本就打算早来的。”

“是吗?”温问道,“这就有意思了。”

我没有理他,转身去开门。

斯嘉丽轻轻亲了亲我的脸颊,以免留下口红印。她的打扮符合她一贯的风格:黑色蕾丝紧身外套,男士羊毛长裤,猩红的唇彩。她还想办法弄了一朵白色的百合花,插在金色长发上。

“这花真是香气迷人。”我评论道,然后又小声跟她说,“他已经来了。他记错时间了,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事。”

“噢,太讨厌了。”斯嘉丽说。她把小旅行袋放到门口的壁橱里,然后面带微笑走进客厅,“嘿,温。纳蒂,我好喜欢你的帽子。”

我走进卧室,换下身上的旧浴袍。奶奶曾对我说,我们现在这种穿着打扮,在她们那个年代称为复古风。最近十年我几乎没有什么新衣服,像斯嘉丽那样的穿戴需要花不少心思。跟我的好朋友不同,我并没有为今晚穿什么花心思。我随手套上妈妈的一件旧衣服——红色针织衫。衣服不长,松松垮垮,不过领口开得正合适。腋窝那里有个洞,不过我没打算老抬胳膊。回客厅的时候,我经过利奥的房间,想跟他道晚安,确定我们之间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他没有应声,于是我把门推开一条缝。灯已经关了,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我轻轻关上门,回到朋友中间。

“哇,”纳蒂一看到我就赞叹道,“你真漂亮!”

斯嘉丽冲我吹起口哨,温向我举手致意。

“别闹了,你们这样让我太窘了。”虽然我嘴上这样说,但他们的称赞确实让我很高兴。“我们去小埃及吧。”

温摘下了我妹妹头上的帽子,然后我们就出发了。

夜店离我家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但是由于斯嘉丽穿了双不适合走路的高跟鞋,我们花了双倍的时间。当我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顺着长长的大理石台阶排到了楼外。小埃及大概是这一带唯一可玩的地方。

斯嘉丽拦下保安:“能先让我和我的朋友进去吗?拜托了。”

保安问:“先放你们进去?你能给我什么好处,金发妞?”

斯嘉丽回答:“无限的谢意。”

“后面排队去。”他说。我们转身正要下去,保安忽然叫道,“嘿,你!穿红衣服那个。”我转过身去,“你是安妮,对吧?”

我做了个鬼脸:“谁在问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过去给你爸爸干活,他是个好人。”他放开天鹅绒拦绳,招手让我们三个进去,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饮品券塞给我,“记得为老头干一杯,好吗?”

我点点头:“谢谢。”我经常遇到这样的事,但依然觉得很温暖。爸爸有很多敌人,但朋友更多。

“在里面要时刻小心,”保安警告我,“今晚可够疯狂的。”

吧台上方挂着“问询处”的标志牌,柜台前面还有一块,写着当年小埃及还是博物馆时的门票价格。我们用饮品券换了啤酒。这里只有一种啤酒——泛着泡沫的黄褐色液体,味道还不是很好。为什么要糟蹋水制造这种东西呢?“干杯!”斯嘉丽举杯。

“这个词到底是怎么来的?”温问。

斯嘉丽摇了摇头说:“你的问题可真多。”她摘下温的帽子,戴到自己头上。我替斯嘉丽感到悲哀,她竟然在用我妹妹的小把戏。

我喝了一口啤酒,在心里敬爸爸。奶奶说,她年轻的时候,未成年人饮酒是违法的,喝酒会给自己惹麻烦。可是现在,只要卖给你酒的人有许可,不管你多大都可以喝。弄到酒并不比吃冰激凌麻烦,也比弄张纸之类的容易得多。很难想象过去人们居然那么爱喝酒,或许正是违法才让酒更有诱惑力。不过我倒宁愿喝水,酒精总让我晕乎乎的,而生活要求我保持清醒。

我们离开吧台,走进舞池。音乐震耳欲聋,还有人带来了闪光灯,但依然能感觉到这里最初并不是为夜店设计的。由于建筑材料是石头,即使挤进来一千个人,这里依然透着与夜店不协调的凉爽。到处是大理石的柱基,衣着暴露的姑娘正站在上面跳舞。如果你离开人群,稍微走远一点,就能看到一个舞厅大小的浅水池,池底铺着图案繁复的瓷砖,旁边是嵌着马赛克的喷泉,墙上画着乡间傍水的别墅。当然,水池和喷泉早已干涸,需要翻新,不过我知道修缮遥遥无期。我闭上眼睛,想象曾经这里还是博物馆时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我忽然发现温站在我身旁,盯着墙壁,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在想象这里过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