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1 我所做的一切 05 我后悔去小埃及

她带我跨过台阶,走到建筑的南侧。四天前,纳蒂在附近差点被抢劫了。哥哥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就像玻璃罩子下面被太阳炙烤的虫子。

“他怎么了?”那个女孩问我。她的声音很令人反感,我之所以忍住没把她推开,只是因为她至少来叫我了。

我告诉她:“只是发病了。”我正要喊人来帮忙护住他的头,免得他总往大理石台阶上撞,却发现已经有人蹲在了他的身边。

是温,他让利奥枕在他的大腿上。“我知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温发现我在看他,就说,“但是现在没法把他弄到软和一点的地方。而且,我不想让他总是撞脑袋。”

“谢谢。”我说。

“刚才斯嘉丽看到了他,”温告诉我,“现在她正到处找你呢。”

我又向他道了声谢。

我握住哥哥的手,看着他说:“有我呢。”他已经不再抽搐,这意味着发作已经结束了。他出车祸后就经常会抽搐,不过有一阵子没发作了,我估计这次是因为闪光灯或者是震耳欲聋的音乐。“没事了。”

利奥点点头,但是看起来还有些恍惚。

温问他:“你还能走吗?”

“能,”利奥回答,“我觉得应该行。”

温一边扶利奥站起来,一边作自我介绍。“我叫温,”他对我哥哥说,“我和安雅是同学。”

“我是利奥。”

斯嘉丽也过来了:“天哪,安妮,我刚才到处找你。你能找到我们真是太好了。”斯嘉丽给了利奥一个拥抱。“我担心死你了。”她对我哥哥说,眼睛里还闪着泪花。

“别担心,我没事。”利奥对斯嘉丽说。我看得出,利奥因为发作的样子被斯嘉丽看到而有些难为情。“没什么。”

“嗯,刚才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斯嘉丽说,“可怜的利奥。”

“我们该走了。”温说。

他说得没错。这里到处是警察,而且快要宵禁了,我们最好快点动身。

利奥走起来还有些踉跄,于是斯嘉丽站在一边,抓着他的胳膊,温在另一边。我跟在他们身后。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已经不知去向,和杰克斯一样。

我们走得很慢,因此回程比来时花的时间要长得多。当我们到家的时候,宵禁已经开始了,温只好给父母打电话,告诉他们在我家里过夜。

斯嘉丽去浴室里处理高跟鞋磨出的水泡,我扶利奥上床休息。他的衣服在发病时沾满了土,我帮他脱掉衣服,换上睡衣。

“晚安,”我亲了亲他的额头,“我爱你,利奥。”

“斯嘉丽应该没看见吧?”我关灯时利奥问我。

“看见什么?”我问。

“那个……我尿裤子了。”

“没有,她应该没有注意,这不是你的错。即使看见了,她也依然爱你,利奥。”

利奥点点头:“如果今晚我让你扫兴了,安妮,对不起。”

“别这么说,”我告诉利奥,“在遇到你之前,今晚就很糟糕了。你的出现反而让今晚变得有趣了。”

我经过纳蒂的房间,探头看了看。尽管她已经十二岁了,睡着的时候依然像个小婴儿。

我走进浴室,斯嘉丽正在包扎起了水泡的脚。“先别发表评论,巴兰钦小姐,这一切绝对值得。”斯嘉丽说,“我今晚看起来棒极了。”

“确实,”我附和道,“要不然你去客厅给温送条毯子吧?”我给她出主意。

斯嘉丽微微一笑。“那个人啊,”她用奇怪的西班牙口音说,“他不是我的菜。”

我说:“可你们都挺喜欢帽子的。”

“我知道,”她叹了口气,“他也很可爱。但是,唉,没有——”她又带上了那个奇怪的口音,“该怎么说?没有化学反应,女士。”

“那真遗憾。”我说。

她又改用法语说:“这就是生活。这就是爱情。[3]”她用毛巾擦掉脸上的妆容,“安雅,你应该去送毯子。”

“你说什么呢?”我问。

“我是说,我不介意你去给温送毯子。”

“我不喜欢他,”我抗议道,“如果‘送毯子’是这个意思的话。”

斯嘉丽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再说了,我也不知道铺盖之类的放在哪里。”

我走到门厅,从橱子里给温拿了一套亚麻布的床上用品。

温在客厅里。他已经脱掉了衬衫,穿着白背心和长裤。

“谢谢你。”我再次向他道谢。

“你哥哥没事了吧?”温问。

我点点头。“主要是难为情。”我把床上用品放到沙发上,“这些给你。浴室在走廊那头。从我的卧室过去第二扇门,再过去是纳蒂和利奥的房间。如果你不小心走进奶奶的房间,那就是走过头了。厨房在那边,不过里面基本上什么也没有。今天是周五,我周末才能去跟人讨价还价,弄来新一周的配给。那,晚安了。”

他坐在沙发上,脸被台灯照亮。我看到他脸上有道红印,明天可能就会变成青紫色了。“天哪!那是利奥弄的吗?”

他摸了摸脸上:“可能是他发作时用胳膊肘捣了一下——他那是癫痫病发作吧?”

我点点头。

“我姐姐过去也常常这样。”他说,“哦,对,应该就是胳膊肘捣的。利奥那一下力气不大,我以为不会留下印呢。”

“我去给你拿冰块。”

“没事,不用。”

“冰敷能起点作用,”我坚持道,“等我一下。”

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冻豌豆,回到客厅。他向我道谢,把豌豆按在脸上。“陪我聊会儿吧,脸上敷着豌豆我没法睡觉。”

我坐在沙发旁边包着紫红色天鹅绒的扶手椅上,抱着青绿色中国风的抱枕——我想这就像我的盾牌。我说:“你一定后悔跟我们出来玩了。”

他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他调整了一下冻豌豆的位置,“似乎你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发生有趣的事情。”

“没错,我总招麻烦。”

“我可不这么认为。你只是有一大堆事需要操心。”

他这么说真是贴心,我几乎要信了。我确实希望就是他说的这样。“刚才,你说你姐姐过去也会癫痫发作,她后来还这样吗?”

“不了,”他顿了一下,“她死了。”

“对不起。”

他摆了摆手:“很久之前的事了。我想你经历的伤心事都能写一部小说了。”

当然,但那时候没有人对小说有兴趣。我站起身,把抱枕放到椅子上:“晚安,温。”

“晚安,安雅。”

大约五点的时候,我被尖叫声吵醒了。我一向不让自己睡得太沉,所以我很快反应过来,尖叫声是从走廊那头妹妹的房间里传来的。

我打开灯,发现斯嘉丽从睡袋里坐了起来,睡眼惺忪但是充满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