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1 我所做的一切 05 我后悔去小埃及(第2/3页)

“是纳蒂,她可能又做噩梦了。”我说着起身下床。

“可怜的纳蒂。要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吗?”

我摇了摇头。我经常安抚做噩梦的纳蒂,从七年前爸爸去世,纳蒂就常常这样。

温站在走廊里:“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对他说,“回去睡吧。”他的出现让我有些心烦,了解你的私事会让人觉得他们能够控制你。

我走进纳蒂的房间,把温关在门外。

我坐在纳蒂的床沿上。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浑身都湿透了。尖叫声小了许多,但是她还没有醒。“嘘——”我说,“没事,只是个噩梦。”

纳蒂睁开眼,立刻哭了起来:“可是,安妮,那就和真的一样。”

“你梦到爸爸了?”纳蒂总是梦到爸爸遇害的那天晚上。事情就发生在这座房子里,那天我们恰好在家。那时候她才五岁,我九岁。利奥在寄宿学校里,这让我多少有些庆幸,没人能够承受目睹双亲接连遇害的痛苦。

杀手进来的时候,爸爸正在工作。当时我和纳蒂不光在家,还和爸爸待在一起。那些人没看到我们,因为我们在爸爸脚边玩,被那张巨大的红木书桌挡住了。爸爸听到了那些人闯进来的声音,于是将头微微转向我们,把手指放在唇边。“别动。”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被子弹击中了脑袋。虽然我那时还是个孩子,但我已经知道,要用手捂住纳蒂的嘴巴,免得那些人听到她抽泣的声音。虽然没人用手捂住我的嘴巴,但是我也没有哭出声。

那些人击中爸爸的头部,又朝他胸口开了三枪,然后逃离了现场。我当时在书桌下面,没有看到凶手的模样,警察至今没能破案。他们并没有认真调查。我是说,爸爸是个有名的犯罪头目,在他们看来,爸爸被谋杀是迟早的事——那是身为黑帮老大面临的风险。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可能会觉得这些杀手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你梦到爸爸了?”我又问了一遍。

她看着我,眼睛里写满担心:“没有,梦到你了。”

我笑了起来:“那你最好跟我讲讲。说出来能让你感觉好一些,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梦有多傻。”

“刚才的梦和爸爸被杀那天一样,”她说,“我在桌子底下玩,然后听到有人闯进来。这时我才发现你没跟我在一起,我往周围看——”

我打断了她:“这很好解释,这表示你害怕一个人待着,你可能是因为我要去上大学而感到不安。我对你说过,我不会离开纽约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不是!你还没听我说完。那些人闯进来的时候,我抬起头,发现你正坐在爸爸的椅子上。你跟爸爸一样!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打中了你的脑袋。”她又哭了,“太可怕了,安妮。我看到你死了。我看到你死了。”

“纳蒂,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发生,”我说,“至少不会像你梦到的那样。爸爸以前是怎么跟我们说的?”

“爸爸说过好多事情。”纳蒂抽泣着。

我眼珠一转:“爸爸是不是说过,我们为什么是安全的?”

“他说没人会动家人。”

“没错。”我跟纳蒂说。

“那妈妈和利奥的事怎么解释?”纳蒂问。

“那是个意外。他们是冲着爸爸去的,妈妈和利奥只是恰好在那里。再说,谋划这些事的人已经死了。”

“可是——”

“纳蒂,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没人想要杀我们,因为我们不再参与家族生意了。他们没有理由找我们的麻烦,你的担心毫无道理!”

纳蒂想了一会儿,皱起眉头,嘴巴噘得能挂油瓶了:“好吧,你说得好像有道理。我这么想是挺傻的。”

纳蒂躺下后,我帮她盖好被子。

纳蒂问:“你同温玩得好吗?”

“明天再和你说吧,”我小声说,“他还在这儿呢。”

“安妮!”她高兴得睁大眼睛。

“说来话长,而且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好玩,纳蒂。他只是在我们沙发上借宿一晚。”

我正要关灯,纳蒂又叫住我。“真希望温没听到我大喊大叫,”她说,“他会觉得我还是个小毛孩。”

我答应纳蒂会同温解释的,而且不会和他多说。纳蒂高兴地笑了:“对了,你做噩梦,正说明你不是个小毛孩了,纳蒂。你小的时候经历了可怕的事,所以才会做噩梦。这不是你的错。”

“可你就不做。”她说。

“是的,不过我会把千层面的酱汁倒在别人头上。”我说。

纳蒂哈哈大笑:“晚安,勇敢的安雅。”

“做个好梦,纳蒂。”我送她一个飞吻,然后关上了房门。

我到厨房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幼儿园里,老师教了一首蹩脚的歌叫《喝水之前想一想》,教育我们要节约用水。这首歌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直到今天,我每次打开水龙头,还会在心里默默计算两百毫升水要多少钱。最近,我想起这首歌的次数更多了,因为我要盘算吃穿用度。看账单的时候,我发现每月的水费一涨再涨。爸爸给我们留下了一大笔钱,但是我仍然时刻留意这类事情。

我喝完又倒了一杯。谢天谢地,水还是不限量供应的。我渴极了,虽然在纳蒂面前我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她的梦还是让我有些不安。

有两件事我没有告诉纳蒂:

第一,如果有人想伤害她或者利奥,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第二,我并不勇敢。我也做噩梦,做噩梦的次数比睡个好觉的次数要多。不过和纳蒂不同,我学会了在心里尖叫。

我听到温在客厅里发出声响,便冲着厨房外说:“对不起,吵到你了。”

温走进厨房。“没事,”他说,“宵禁早上六点就结束了,过会儿我就可以回家了。”

天还没完全亮,但我能看到,他脸上被利奥撞到的地方肿得老高。“你的脸!”我惊叫起来。

他对着铬合金的烤箱照了照,笑着说:“爸爸会以为我和人打架了。”

“他会发火吗?”

“他可能会觉得这有助于塑造我的性格什么的。”他回答说,“他觉得我太软弱了。”

“你软弱吗?”我问。

“嗯,我不像我父亲,这是肯定的。”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也不愿意像他一样。”

烤箱上的时钟显示六点了。我说:“我送送你吧。”

站在门口,我感到气氛有些尴尬,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告别。他看见了很多事情,对我的生活知道得太多了。很多人和我做了好几年的同学,还是对我的个人生活所知甚少。我和盖布尔约会了将近九个月,他依然不知道利奥有癫痫,也不知道纳蒂会做噩梦。他也不会想知道这些——在某种程度上,漠不关心正是盖布尔的优点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