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2 因为这是我的血脉 01 重归社会

“进来,安雅,坐吧。我们有个事儿要处理下。”伊芙琳·科布拉维克向我问候道。她张开涂满口红的红嘴唇,露出了一颗欢快的黄牙齿。这代表一个笑容吗?我当然希望不是。在自由管教所里,我的狱友们普遍认为科布拉维克夫人最危险的时候莫过于她微笑时了。

在我被释放前的那个晚上,我被传唤到校长房间。尽管我小心翼翼地遵守所有的规则——除了那一条,除了那一次——整个夏天,我都在设法避开这个女人。“那事儿——”我说道。

科布拉维克夫人打断了我:“你知道我最喜欢工作的哪一部分吗?是那些女孩子。我看着她们长大,让她们生活得更好。在她们的身心改造过程中,就好像我自己拥有了她们的一小部分,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像有数不清的女儿一样。这几乎弥补了我和前夫科布拉维克先生没有自己孩子的遗憾。”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些话:“你说我们有事儿要处理下?”

“耐心点,安雅,我快要说到那儿了。我……你知道,我觉得咱们见面的方式糟透了,你可能对我印象不太好。去年秋天我采取的措施似乎对那时的你太严苛了,但那只是为了帮助你适应自由管教所的生活。我想你会完全赞同我的结论的,看看你在这儿度过了一个多美好的夏天哪!你一直乖乖的,又听话,在任何场合下都是模范居民。谁会想到你有这样的犯罪背景。”

这算是一个称赞吧,我向她道谢。我偷偷地扫了一眼窗户,夜空清朗,我只能看清曼哈顿的一角。离我回家只有十八小时了。

“不用客气。你在这儿的时光会成为你未来事业的基础,我很看好你。当然啦,接下来要谈谈咱们的事儿了。”

我转过头看着科布拉维克夫人,打心底里希望她不要再把它称为“咱们的事儿”。

“八月的时候,你有个访客。”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是个年轻人。”

我骗她我不确定她指的是谁。

“德拉克罗瓦家的男孩。”她说。

“是的。去年他是我男朋友,但现在我们已经结束了。”

“当值的守卫说你亲了他,”她停下来看着我的眼睛,“两次。”

“我本不该那么做的。但他受伤了,或许你已经在我的档案里读到了,我想我能很好地克制自己不再见他。抱歉,科布拉维克夫人。”

“确实,你坏了规矩。”科布拉维克夫人回答道,“但我觉得你的越界可以理解,人之常情嘛,我可以不追究。你或许想不到像我这样的女魔头能说出这种话,我也是有感情的,安雅。”

“你六月来自由管教所之前,地区检察官就你的待遇问题给了我非常具体的指示。你想知道吗?”

我不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

“只有三条。第一条是我要避免与安雅·巴兰钦有任何非必须的私下接触。你不会不同意我严格遵守吧。”

这解释了我在这儿过得相对平静的原因。如果我又见到了查尔斯·德拉克罗瓦(希望不会),我一定会感谢他。

“第二条是安雅·巴兰钦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被送到地下室。”

“那第三条呢?”我问道。

“第三条是如果他儿子来看你,我要马上联系他。一旦发生这种事情,他说,可能需要对你在这里的待遇和期限作出修改。”

“期限”这个词让我不寒而栗,我很清楚我对查尔斯·德拉克罗瓦所做的关于他儿子的承诺。

“那么,当守卫跑来告诉我德拉克罗瓦家的男孩已经见过了安雅·巴兰钦,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她令人可怖地向我微笑。

“我决定什么都不做。‘伊薇,’我对自己说,‘今年年底,你就要离开自由管教所了,你不用再照做他们所说的每一件事了——’”

我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问道:“你要走了?”

“是的,似乎我被强制提前退休了,安雅,他们犯了个大错。没人能玩转我的王国。”她摆了摆手,换了个话题,“就像我之前和你说的……‘伊薇,’我说道,‘你又不欠那个万恶的查尔斯·德拉克罗瓦什么。就算出身不好,安雅·巴兰钦还是个好女孩,她对谁来或不来看望她无能为力。’”

我小心翼翼地表示了感谢。

“不用谢,”她说道,“或许某一天你能报答我。”

我颤抖了一下:“科布拉维克夫人,你想要什么呢?”

她笑了起来,紧握住了我的手,我的指关节好像要裂开一样。“只要……我想成为你的朋友。”

爸爸常说,没有任何事物比友谊更弥足珍贵或者反复无常了。我望着她眼眶泛红的黑眼睛:“科布拉维克夫人,说真的,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段友谊的。”

她放开了我的手:“顺便说一句,查尔斯·德拉克罗瓦蠢得不可思议。如果说那些问题女孩教会我了什么,就是对于年轻情侣来说,拆散他们只会适得其反。他越施压,你们两个越反弹。这就像中国指套陷阱[2]一样,你不可能赢它的。”

关于这点,科布拉维克夫人错了。温曾经来看望我一次,我亲了他,告诉他不应该再来了。令我非常烦恼的是,他竟然照做了。离那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之后我再没有见过或听说过温。

“你明天就要离开我们了,这算是我们的离别谈话吧。”科布拉维克夫人说道。她从石桌上打开了我的档案。“让我们来看看你的罪名是……”她扫了扫文件,“持械指控?”

我点点头。

科布拉维克夫人戴上了用黄铜链挂在她脖子上的老花镜:“真的吗?就这些?我好像记得你开枪射击了某人。”

“是的,为了自卫。”

“好吧,没关系。我是教育者,不是法官。你为你的罪行感到后悔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复杂。对于指控我的罪行——拿我爸爸的枪,我确实不后悔。对我真正的罪行——在杰克斯射击了温后,我射击了杰克斯,以及与查尔斯·德拉克罗瓦做的交易我都不曾后悔,它保证了我的哥哥和妹妹的安全。当然,我知道这么说是自找麻烦。“是的,”我回答道,“我非常后悔。”

“很好,那么,到明天为止,”科布拉维克夫人翻了翻日历,“2083年9月17日,纽约市认为安雅·巴兰钦已经洗心革面。愿世间诱惑不会让你再次失足,祝你好运,安雅。”

我回到宿舍时,已经熄灯了。我来到过去的八十九天里我和穆斯分享的上下铺前,她划亮了一支火柴,示意我来下铺坐到她身旁。她递给我她的记事本。“你走之前我要问你一些事。”她在她宝贵的一页纸上写道。(她每天的配额只有二十五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