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3 在爱与巧克力年代 爱的时代(第2/17页)

“相信我,纳蒂。”德拉克罗瓦先生说,“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我留下来陪她。我本来就已经在照顾日本的生意了。”他把夹克脱下来,放在椅子上,这动作好像昭告了他一时半会儿不打算走,“你还记得她在管教所的那一年吗?”

“记得,这正是我不喜欢你的原因。”纳蒂说。

“本质上来说,她用自己的自由保护了你,好让你能到艾莫斯特市的天才夏令营去。而正是因为安雅对你强烈的爱,我才能和她共同创建出这份事业。她当年的心愿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尊重她的希冀,回去吧。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等到夏天她能安全坐飞机了,我会护送她回到你身边。”

纳蒂转向我:“你更情愿他留下陪你,也不要我?你情愿让温的可怕父亲留下,那个我们以前都很讨厌的男人?我是说,连他儿子——全天下最好的男孩,跟谁都处得来的温,也讨厌他。”

我当然更愿意纳蒂陪着我,但是我更愿意让她回去上学。“是。”我说,“再说,他这一生中,难道不该为我做点什么吗?”

纳蒂转向德拉克罗瓦先生:“如果她有哪怕一点点恶化的迹象,你都得马上联系我。你至少一天要来看望她一次,确保她得到最好的照料。我等着你每天向我报告进展。”她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病房,三天后回到了麻省理工学院。

“谢谢你。”我当天迟些时候或者是在第二天,对德拉克罗瓦先生说。我睡了很长时间,日子都过糊涂了,“但你不用那么频繁地来看我。我的确有很多护士照料。我会好起来。我现在这个状况,没什么机会惹麻烦。”

“我答应你妹妹了,”德拉克罗瓦先生说,“而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不,你才不是呢。”

“安雅,”德拉克罗瓦先生说,“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生意上的细节?广岛那家日光酒吧——”

“我不在乎那些事。我确信,无论你怎么决定都好。”

“你得试试。”

“试什么?除了在这儿躺着,我什么都用不着做,德拉克罗瓦先生。”

他们在那一周开始给我断吗啡了,事实证明,这种惊险的恢复过程实在更适合独自体验。

21 我很虚弱;感受疼痛的变化历程;决定我的个性要往哪个方向发展

德拉克罗瓦先生每天都来,而且一待就是几个小时。我很确定,跟我待在一起很糟糕。十月末的一天,他带来了一副国际象棋。

“这是什么?”我问,“你觉得我有一丁点儿想要玩游戏的意思吗?”

“嗯,跟你待在一起,我感到很无聊。”他说,“你不想聊生意,也说不出什么带着丝毫幽默感的话,所以我觉得至少我们可以下下象棋。”

“我不会下。”我说。

“更好。这样我们更有事情做了。”

“如果你这么不耐烦与我相处,也许该回美国去?你在美国肯定有事要做的。”

“我答应你妹妹了。”他说。

“没人期待你信守承诺,德拉克罗瓦先生。人人都知道,你实际上是什么样。”

他在我脑袋下垫了个枕头,坐起来对我来说并不舒服,但我尽量不抱怨什么。“这样可以吗?”他温柔地问道。

我咬紧牙关,点点头。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寸感觉像以前一样,更不像以前那样可以随意行动。我想到西奥,想到他受伤的日子,我也想到了友治跟我奶奶。我之前对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够有耐心。

他把象棋棋盘放在我病床的小桌子上:“兵先行。虽然看起来很无聊,但是象棋的胜败取决于兵的行动,像我这样的政客,深谙此道。皇后能力很强,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她受伤了会怎样?”

“棋还是要继续下,但是要赢,就难得多了。最好能守护好你的皇后。”

我把黑皇后握在手中。“我觉得很蠢,德拉克罗瓦先生,”我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过我,应该请个保镖。如果我听了你的话,就不会落入现在这个地步。你的话是对的,你肯定对此感觉不错吧。”

“在这种情况下,我一点不为自己说对了而感到开心,你也不该再责备自己。如果不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那就不是你了。”

“我的方式,现在看来显得相当愚蠢。”

“已经过去了,安雅。”他以一种既成事实的口吻说,“我们现在,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索菲娅·比特是个变态,我很惊讶你竟然活下来了。现在最困难的是找到那个武士,他跑得太快了。”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男的?”我问,“盔甲下面的人,可男可女。”

他冲我微笑:“真是个好姑娘。”

十一月底的时候,我出院了,搬回友治的家里。一个护士和我一起回来,继续照料我,她把我安置在友治以前的房间里面,而这正是整座房子里最便利的房间。我尽量不去想之前住在这个房间的主人死得缓慢而痛苦的样子。

十二月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借助有轮的助行架四处移动了。二月的时候,我可以拄着拐杖走走路。三月中旬,石膏拆了,我那极其缺乏生命力的脚又青又黄又灰,看上去病弱无力。我的脚连形状看起来也不太健康:足弓扁平,脚踝变得跟我的手腕一样细,而脚趾却奇形怪状、毫无作用地蜷曲着。我看着脚趾,想不出它们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用的。我情愿不看自己的脚,却并没有别的选择,我得时不时看看它,因为它不会动!我把脚放在地上的时候,却感觉不到地面。他们给了我一个手环和一根手杖,我像僵尸一样蹒跚行走。当一个人要指挥着大脑去移动腿部,再由腿部去牵动脚步,最后还要检查每一步迈出去之后落在了地面的哪里,实在是非常无聊。

我身体的其他部分怎么样?实在称不上赏心悦目。深深的粉色伤疤爬在我的胸脯当中,蜿蜒到我肩膀下方、下背部、颈部、腿部和足部,还有脸颊下面。有些伤疤是因为受到袭击留下的,而有些是因为医生在抢救我的时候所采取的医疗手段而留下的。我看起来像是个被神经病乱刀砍过,又做了心脏手术的女孩,而这恰恰是发生在我身上的实际情况。每次洗完澡,我都尽量不去仔细打量自己的身体。我习惯了穿长长的、宽松的高领连衣裙,德拉克罗瓦先生说我这样打扮看起来像是边地居民。

实际上,伤疤并没有太让我烦恼。我对于自己的脚不能正常行走更加介意,也对于那由于脊柱被刺伤而引发的神经损伤及其衍生的疼痛,感到十分烦心。

疼……很长一段时间,我脑子里能想到的就是这一件事。曾经的安雅·巴兰钦,现在被一个浑身疼痛的身体替代了。我现在成了个跳动的、疼痛的、怪物一般脾气暴躁的球。这让我和身边的人相处得没那么愉快了,我敢肯定这一点。(我本来也不是以好相处著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