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3 在爱与巧克力年代 10 我回到了恰帕斯,在明天农场过圣诞节;在可可园中被求婚,是我今生第二倒霉的事

这一年过得飞快,而且没上演什么对我来说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痛苦、眼泪、死亡或悲剧掺杂的戏码,2085年顶多是让我为工作辛劳奔波。(事实上这一年当中最难以启齿的失策,应该是和西奥约会。)十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我将夜总会交到能力卓著的员工们手上,跟西奥和纳蒂一道登上了开往恰帕斯的飞机。

第一次去墨西哥的时候,我伪装成一个大胡子,用另外一个身份隐匿在一艘货轮上。无须赘言,这一趟行程舒服得多。这几年来,我都梦想着带纳蒂来恰帕斯,而看到恰帕斯展现在纳蒂眼中,我觉得分外喜悦。她说着空气有多纯净,天空有多蔚蓝,花朵的形状和颜色美得多么不可思议,而巧克力商店竟然在白天开张。我想把她介绍给西奥的家人,包括他妈妈卢斯、他姐姐卢娜、他那个做牧师的哥哥卡斯蒂洛,当然还有他的奶奶和曾祖母。(他另外一个姐妹伊莎贝尔在墨西哥城过节。)唯一令人遗憾的是,那位年事更高的曾祖母没有办法到卧室之外的地方活动。她已经九十七岁了,大家都觉得她快不行了。

我到的时候,卢娜直接从她弟弟身边走过,先来拥抱我。“你怎么这么久才来啊?”她问,“我们真的好想你。”

“嘿,卢娜。”西奥说,“你亲爱的弟弟也回来了。”

卢娜忽略他:“这一定是纳蒂吧。那个最聪明的妹妹,对吧?”

“大部分时候挺聪明的。”纳蒂说。

卢娜冲我妹妹低声耳语:“我也是家里最聪明的那个孩子。这可真是个巨大的负担啊,对吧?”卢娜转向她哥哥和我,“你们两个在可可大丰收之后才回来,真是太‘棒’了。一个星期之前,我正缺人手,正用得着你们呢。”

我和纳蒂刚刚把行李放到房间里,有人告诉我,曾祖母想见我。我换了一条连衣裙,来到她的房间,而西奥已经在她身边了。

“安雅……”她的声音沙哑,又说了几句西班牙语,我听不懂。我的西班牙语已经生疏了。她用食指点着我,而我看向西奥,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她说见到你很高兴。”西奥翻译道,“你看起来相当不错,不胖也不瘦。但你隔了这么久才重新回到我们家农场,她觉得很难过。她想再说一次,关于索菲娅·比特的事,她觉得很抱歉。她——奶奶,我才不会说这个呢!”

“什么?”我问。

西奥和他的曾祖母嘀咕了两句:“好吧,她说我们都是天主教的好孩子,她不想让我们背负着罪孽同居,上帝不会喜欢这种行为。”西奥的两颊绯红,就像是熟透了的草莓。

“告诉她,她误会了。”我说,“我们两个只是朋友,告诉她我们住的房子够大。”

西奥摇摇头,离开了房间。我牵起曾祖母的手说:“他只是我的朋友。我们两个并没有罪孽。”我知道这并不完全符合实际,但我觉得如果撒个小谎能让这位可亲的老奶奶好受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曾祖母摇摇头:“他爱你,安雅,他爱你。”她用手拍拍自己的心头,然后指指西奥刚刚走出去的那扇房门。

我亲了亲她布满皱纹的脸颊,假装没听懂她说的话。

上一回在明天农场过圣诞节的时候,我一直都惴惴不安,无法全然放松地享受节日气氛。那时候我逃离家乡,跟所有我爱的人分离。但这一回有纳蒂在我身边,而且我的忧虑已经降到了历史最低点,所以我容许自己在西奥家喝点酒。

我们在圣诞节早上交换了礼物。我和纳蒂带了丝巾送给马克斯家的各位女性。我给西奥买了一口新的皮箱,登机前我已经送给他了。他为了黑屋夜总会一直出差,我希望这份礼物会派上用场。西奥送我了一把弯刀鞘,上面刻着安雅·巴纳姆,也是我曾经冒用的假名。“每次你从背包里拿出那把弯刀,我就忍不住笑起来。”他说。

圣诞晚餐是地道的摩尔和三奶蛋糕[7]。纳蒂吃得太撑,直接睡着了。在明天农场,午睡是有着光荣传统的。趁着我妹妹午休的时候,西奥问我愿不愿意去可可园散步。

上次我和西奥走在这片院子里的时候受到了杀手的攻击,那个人想杀掉我。(虽然听起来耸人听闻,但我的人生向来如此。)西奥伤得很重,我砍掉了那人一只手。两年后,我仍然记得挥刀砍向人肉和骨头的感觉。

不过这片林子留给我的并不只是阴影,也正是在这片地方,西奥教我了解可可。如果没有来过这里,我永远开不了黑屋夜总会。

我看到一株可可苗要腐烂了,出于习惯地拔出弯刀,把它砍了下来。

“你的感觉仍然敏锐。”西奥说。

“大概吧。”我把弯刀收回鞘中。

“走之前,我会替你把刀磨一磨。”西奥说。他把手指探进我的手中,我们静静地走了一会儿。已经接近黄昏了,但我很愿意待在外面,让自己的皮肤趁天黑前享受墨西哥阳光的温存。

“来这里过节,你开心吗?”西奥问我。

“当然开心。谢谢你坚持让我一起来。我的确需要离开纽约一阵子。”

“我了解你,安雅。”他说,“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我们又走了一阵,走走停停,照料可可苗。走到园子尽头的时候,西奥停了下来。

“我们该往回走了。”我说。

“还不行,”他说,“我有话说。”但他接下来什么也没说。

“怎么了,西奥?赶快说吧,我觉得有点冷。”十二月墨西哥的天气可以忽然从舒爽宜人变得寒气逼人。他抓住我腰间缠绕的刀鞘皮带,把皮带卸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我问。

他把弯刀拔出鞘。“放下我的弯刀。”我说。我开玩笑地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击。

“伸出手来。”他说。

他把刀鞘倒转过来,一枚小小的戒指——银白色的戒臂上嵌着珍珠——跌出鞘筒,落入我的手掌。“你没有仔细看清楚。”他说。

我站在那里,傻了。我真诚地希望现在这场景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回事。“西奥,这是要干吗?”

他抓起我的手,把戒指硬套上去:“我爱你,安雅。”

“不,你才不爱我!你觉得我很丑。我们一天到晚都在吵架。你才不爱我。”

“我取笑你,我戏弄你,但你知道我这人就这样。我真的爱你。我从来没有遇到哪个人,能给我你带来的这种爱的感觉。”

我开始后退,和他拉开距离。

“我觉得我们俩应该结婚,我们是同一类人。而且曾奶奶说得对,过去一年里我们一起生活却不结婚是不对的。”

“西奥,我们不能仅仅因为惹了你曾祖母不高兴就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