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3 在爱与巧克力年代 巧克力的时代

01 在可可的苦涩回味中,我不情不愿地成了教母

我从来没想过要当谁的教母,但实在拗不过最好的朋友。我试图抗议:“我真的是受宠若惊,但教父教母应该找有好名声的天主教徒吧。”读书的时候,老师总说,教父或教母要负责孩子的宗教教育。我可是自打复活节之后就没有参加过弥撒了,也有一年多没去告解了。

斯嘉丽看着我,脸上挂着生完孩子那个月熏陶出来的、委屈不平的神情。孩子开始扭来扭去,所以斯嘉丽把他抱了起来。“哦,当然啦,”她拖着长音,模拟婴儿的语调又充满讽刺地说,“我和我们菲利克斯,当然想找一个人品好又正直的天主教徒当教母。可是,谁叫我们没的选,只能找安雅来凑合。安雅是谁啊,人人都知道她是个顶坏、顶坏的天主教徒。”小男婴发出咕咕的声音。“菲利克斯啊,你说你这可怜的、未婚先孕,甚至没成年的妈妈究竟在想什么呢?她肯定是累疯了,给压垮了,脑子都不转了。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安雅·巴兰钦更差劲的人了。要不你直接问问她?”斯嘉丽把婴儿往我面前一送,他笑了。一个高高兴兴、脸颊如苹果、金发碧眼的小家伙,而且他机灵得很,一声没出。我也冲他笑笑,尽管说老实话,在婴儿周围,我手脚都不是那么自在。“哦,对了。你还不会说话呢,宝宝。但总有一天啊,你长大了,要亲口问问你教母,她到底是多么恶劣的天主教徒。不不不,重说重说,她是个多坏的人。她居然砍了别人一只手!她为了和一个糟糕的男人合伙做生意,不惜放弃了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男孩子。她进过监狱,虽说是为了保护哥哥和妹妹,但还是进了监狱。但凡有别的人选,谁会找个少年犯给自家孩子当教母?她啊,还曾经把一整盘热气腾腾的千层面全泼在你爸爸脑袋上,有人还觉得她想下毒毒你爸爸呢。要真被她得逞了,这世上也就没有你了……”

“斯嘉丽,当着小孩的面,你不该这么说话的。”

她无视我,接着跟菲利克斯絮絮叨叨:“你能想象得到吗,菲利克斯?你的人生说不定就这么毁了,因为你妈蠢到让安雅·巴兰钦当你的教母。”她转向我说,“瞧出我在干什么了吗?我已经把你当教母这事儿演得跟真的一样,因为你当定了。”她又转回菲利克斯那边,“有这么个教母,估计你会毫无悬念地走上犯罪之路,妈妈的小小男子汉。”她亲了亲婴儿肥嘟嘟的双颊,又轻轻咬了两口,问我:“你要不要来尝尝?”

我摇头。

“随你便,但你正在错过可口的好东西。”她说。

“你当妈以后说话都连讽带刺的,你自己能听出来吗?”

“有吗?那你最好就按我说的做,别那么多意见。”

“我都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天主教徒了。”我说。

“天哪,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吗?你就是菲利克斯的教母了。我母亲非让我办个受洗仪式,所以你得给我在旁边,当教母的角色。”

“斯嘉丽,我真的做过坏事。”

“我知道啊,而且现在菲利克斯也知道了。幸好我们心里都清楚,才定下你。很明显,我自己也干过坏事儿啊。”她轻拍宝宝的脑袋,然后指指这间在盖布尔父母家临时收拾出来的婴儿室。这里以前是食品储藏室,现在满满当当地挤着我们三个大活人,还有好多婴儿用品,都挪不开脚了。但斯嘉丽仍然尽最大的努力,把这间小小的房间布置起来,墙都重新漆过,淡蓝色的天空上飘着朵朵白云。“那些东西能有什么实质意义呢?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当谁当呢?”

“你是真的发自内心在拒绝我吗?”斯嘉丽的嗓门拔到一个相当不悦耳的高度,连孩子都开始挣扎了,“我根本不在乎你上次去弥撒是什么时候。”斯嘉丽漂亮的眉毛拧起来,看上去要哭了似的,“你不干的话,也没别人了,求你别神经紧张了。只需要在教堂里站在我旁边,如果牧师、我妈或者其他什么人来问你是不是个好的天主教徒,你就骗他们说是。”

在酷夏最炎热的一天,七月第二周的圣帕特里克教堂里,我站到了斯嘉丽身边。她把菲利克斯抱在怀中,我们仨出汗出得都能缓解用水危机了。盖布尔,孩子的爸爸,站在斯嘉丽另一侧,他旁边是自己的哥哥马多克斯,也就是孩子的教父。马多克斯就是个脖子加粗、眼睛更小、举止更佳版的盖布尔。牧师大概看出来我们快热昏了,誓词念得很精短,也没怎么调侃新晋父母。天气实在太热了,他甚至觉得没必要提一提,这对父母还未婚,而且是未成年人。这是一场很质朴的受洗样本。牧师问我和马多克斯:“你们是否作好准备,以教父教母的身份帮助这对父母尽责?”

我们回答,准备好了。

随后的问题指向我们四个:“你们是否拒绝撒旦?”

“拒绝。”我们齐答。

“你们是否愿菲利克斯以天主教的信仰受洗?”

“愿意。”而那时候我们的语气就像是被问到什么都会答应,只希望尽快把仪式混过去。

随后牧师就在菲利克斯的头上泼洒圣水,菲利克斯咯咯乐起来。我能想象得出来那水该有多清凉,清凉到我自己都想沾几滴。

仪式结束之后,很多人来到盖布尔父母家继续庆祝受洗完成。斯嘉丽约了一群我们高中的同学,其中就有我的前男友——温,我有近一个月没见他了。

派对沉闷得简直像是场葬礼。斯嘉丽是我们这一伙儿当中最早生孩子的,大家都不怎么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场合。盖布尔和哥哥在厨房玩喝酒游戏。那几个来自圣三一高中的学生聚成一堆儿,压低着嗓音,有礼貌地交谈。角落里是盖布尔的父母,他们紧盯着我们,让我们别胡闹。温陪着斯嘉丽和孩子。我本可以过去找他们,但内心更盼着温能穿过一屋子的人,来到我身边。

“夜总会筹备得怎么样了,安雅?”沙伊·品特问我。沙伊是个超级大嘴巴,不过倒是没什么恶意。

“九月底就开张。到时候你在的话,要来啊。”

“肯定去。顺便说一句,你看起来累极了,”沙伊说,“都有黑眼圈了。你是不是担心夜总会赔钱,所以睡不着觉?”

我笑了。如果没办法把沙伊晾到一边不理,那最好就用嘲笑来对付她。“我没怎么睡,是因为真的有好多事要忙。”我说。

“我爸说纽约九成八的夜总会都倒闭了。”

“这数字也太惊人了。”我说。

“说不定有九成九呢。不过安雅,万一真不成,你要怎么办?会重新回学校读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