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3 在爱与巧克力年代 巧克力的时代(第2/22页)

“我去年春天就拿到毕业证了。”不用说也看得出来,沙伊开始让我不耐烦了。

她压低了声音,眼神瞟了瞟房间对面的温:“听说温跟你分手,是因为你和他爸爸在合伙做生意,真有这么回事?”

“我不想谈这个。”

“所以,是真的咯?”

“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我说。这句话倒是实情。

她看看温,然后满怀惋惜地望向我。“什么甜头都不会让我对这样一个男孩放手的,”她说,“如果被他爱上,我肯定会觉得,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甜更美的事吗?你真是比我强悍了不止一星半点,我是说真的,安雅。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谢了。”我说。沙伊·品特的佩服,让我完完全全觉得过去两个月所作的一切决定都糟糕透顶。我直起脖子,肩膀也往回收:“我说,我要去阳台上吹吹风。”

“外面得有四十好几摄氏度呢。”沙伊冲着我的背影嚷嚷。

“我就喜欢热。”我回道。

我把推拉门打开,踏入了傍晚热浪逼人的空气中。我坐在一张灰扑扑的躺椅上,那垫子都绽线了,露着海绵芯儿。我这一天从菲利克斯下午的受洗仪式开始忙,一大早就在夜总会里停不下来。作为一个清晨五点就起床的人,只沾一沾那旧躺椅都能把我的瞌睡虫引出来。

虽然我一般不爱做梦,那次却做了个最诡异的梦,梦里面我成了斯嘉丽的孩子。她双手把我抱在身前,我被那感觉淹没了,瞬间想起有妈妈的日子。多有安全感,妈妈爱我胜过爱一切。梦里,不知怎么的,斯嘉丽变成了我妈妈的模样。

我并不总能拼凑得出妈妈的脸,但在这个梦里,我却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她机智的灰色眼睛、棕红色大波浪头发、胭红分明的唇线,还有那些散布于鼻翼周遭的小雀斑。事实上我都忘记她长的那些雀斑了,意识到这一点,我更伤心了。她在世的时候是个美丽的女人,但绝不随意听人摆布。我知道当年爸爸为什么那么想和她在一起,尽管放眼望去,他最不该娶的就是她,娶谁也不该娶个女警察。安妮,妈妈轻声对我说,你是被爱着的,允许你自己被爱着吧。梦里的我止不住地哭泣。这大概就是婴儿经常啼哭的原因吧——爱的重量真的很难承受。

“嘿。”温说道。我坐直了,假装自己没有睡着。(话说,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干呢?睡觉到底有什么好丢脸的?)“我要走了。我想在走之前跟你谈谈。”

“我猜,你并没有改变心意。”我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酷,我的语调没有起伏。

他摇头:“你也一样。我爸爸有时候会提到夜总会的事。生意照做,我了解。”

“那你想说什么呢?”

“我想知道,方不方便去你那儿拿几样我落下的东西。我要去我妈妈在奥尔巴尼的农场待一阵子,然后回来几天后就准备去大学报到了。”

我疲惫不堪的大脑试图理解这句话:“你要走?”

“是,我打算去读波士顿大学。没什么理由让我再继续留在纽约了。”

这事我倒是没听说。“嗯,祝你好运,温。在波士顿一定要过得精彩。”

“我该先和你商量吗?”他问道,“你可从来不跟我商量什么。”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诚实点,安雅。”

“如果我早告诉你,我会请你爸爸来帮我忙,你会怎么说?”

“你反正也没机会听到我的意见了。”他说。

“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会劝我别这么干。”

“当然。就算是盖布尔·阿斯利问我,我都会说千万别跟我爸合伙儿,哪怕我根本就不喜欢盖布尔。”

说不上为什么,但我抓住了他的手:“我家有你什么东西?”

“有我几件衣服,冬天的大衣,你妹妹那儿应该还有我的一顶帽子,不过纳蒂想留着也没关系。我的《杀死一只知更鸟》在你房间里,说不定将来我还想再看看。不过最要紧的是我得把滑板拿回来,上学用得到,我估计它还在你床底下。”

“你不必跑一趟了。我可以把你的东西打包起来,带到夜总会去,让你爸帮忙带回去。”

“你要想这样,就这么办吧。”

“这样省事。我不是斯嘉丽,我对无意义的戏剧化场面没有兴趣。”

“随你安排吧,安雅。”

“你总是这么彬彬有礼,真叫人讨厌。”

“那你呢?总是把一切埋在心里。我们实在是相当不合适的一对。”

我抱起手臂,转过身背对他。我很生气,却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生气。如果我没那么累,肯定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如果你甚至都不打算试着原谅我,那究竟为什么还要来参加夜总会的开业典礼呢?”

“我试了,安雅。我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放下那件事。”

“结果呢?”

“结果发现我没办法。”

“你可以的。”应该没人能看到我们在做什么,就算有人看,我也不在乎。我张开双臂抱住他,把他推到阳台另一边,用自己的双唇压上他的唇。没过几秒我就发现,他事实上并没有回吻我。

“我做不到。”他重复着这句话。

“所以就这样了吗?你不再爱我了?”

他停顿了一刹那,没有立刻回答,然后摇了摇头:“我猜,应该没有爱到可以放下那些事。我没有那么爱你。”

也就是说,他爱过我,只不过不够深。

我没办法再对此争辩什么,但还是不死心。“你会后悔的,”我说,“夜总会肯定会大获成功,到时候你就会后悔没有支持我。因为一旦你爱上一个人,就会一直爱下去。就算你爱的人犯了错,你还是会继续爱下去。这是我对爱情的看法。”

“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要理所当然地爱你吗?如果真是那样,我甚至没办法看得起自己。”

他的话大概是对的。

我也受够了一直为自己的立场辩护,试图说服他从我的角度来看问题。我看看温的肩膀,那双肩膀离我的脸也不过六英寸[2]远。这样的距离很容易让我低下头,把脑袋蹭到他肩膀和下巴之间,搁到那舒服的肩窝中去,那儿简直就是为我而生的。枕在那里告诉他夜总会也好,跟他爸爸合伙也好,通通是最可怕的错误抉择,然后求他让我回到他身边,也显得顺理成章。有那么一刹那,我闭上双眼,试图想象如果跟温在一起,我的未来会是什么图景。我可以看得到一座郊外的房子,里面有温收藏的旧唱片,说不定除了通心粉炒冷冻豆子之外,我还能学会一两道菜。我甚至能看到我们的婚礼会在海滩举行,他穿着蓝色绉条布西装,婚戒是白金的。我能看到一个有着深色头发的婴孩,如果是男孩的话,就沿用我爸爸的名字,叫利奥尼德。如果是女孩,就随温的姐姐叫亚历克莎。我能看到未来在眼前展开,一切都显得如此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