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时代 3 在爱与巧克力年代 巧克力的时代(第3/22页)

那样的人生显得很轻松,但我会恨自己。我本有机会创造出什么,甚至可以成就我父亲无法达成的事业。我不能任机会溜走,就算为了这样一个男孩也不行。未来里面只有他,对我来说是不够的。

于是,我把累坏了的脖子立起来,目视远方。他要走了,我也会放他走。

从阳台上,我听到孩子哭了起来。那些老同学把菲利克斯这一哭当成聚会结束的标志。我透过玻璃门,看到他们鱼贯而出。不知道为什么,我试着开了个玩笑。“感觉这像是最差劲的舞会。”我说,“算上高二那一次,也许这是倒数第二差劲的。”我轻轻抚上温的大腿,那里被我堂哥射中过一枪,就在高二那场史上最糟糕的舞会上。有那么一刹那,他看上去要笑出声,但随后他的腿移了移位置,好从我的手下挪开。

温把我拉到他的胸口处。“再见了,”他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轻声说道,而我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他的这种温柔了,“希望生活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知道结束了。跟我们其他的吵架不同,这一次他听起来一点都不生气。他只是放手了,听上去他好像已经身在很远的地方。

一秒后,他放开了我,然后真的走了。

我转身,看着城市日落的景象。尽管我已经作出了选择,但实在受不了眼睁睁看着他离我而去的模样。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我才回到屋里。那时候就只剩下斯嘉丽和菲利克斯了。“我喜欢聚会,”斯嘉丽说,“但这一场太糟糕了。别说它并不糟糕,安妮。你可以对牧师撒谎,但你要想骗我,已经太迟了。”

“我帮你打扫,”我说,“盖布尔去哪儿了?”

“跟他哥哥出去了,”她回答,“然后他就得去工作了。”盖布尔有一份听上去很痛苦的工作,在医院当护理员。工作内容包括更换便盆,还有清洁地面。那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工作,而我觉得他接下这工作很伟大。“你觉得,我是不是不该请圣三一高中的那些人来?”

“我觉得还好。”我说。

“我看到你同温说话了。”

“那也没改变什么。”

“真令人难过。”她说。我们默默地打扫,斯嘉丽开始吸尘,所以我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她哭了。

我走过去关掉吸尘器:“怎么了?”

“我想不出,如果你和温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我们这些人还能有什么指望?”

“斯嘉丽,那不过是段高中恋情,本来就不是必须天长地久的。”

“除非你蠢到意外怀孕。”斯嘉丽说。

“我不是这意思。”

“我知道。”斯嘉丽叹口气,“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开那家夜总会,但你真的确定查尔斯·德拉克罗瓦值得你放弃温吗?”

“我确定。我以前就告诉过你了。”我又把吸尘器打开,继续干活。我把它胡乱地拖过长长的地毯,用的是所谓疯狂吸尘的招式。我又把它关上了。“我现在做的这一切并不容易。没人帮我的忙,没有人支持我。吉卜林先生没法支持。我父母和祖母也没法支持,因为他们都不在世了。纳蒂没办法提供什么支持,因为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利奥也没办法,因为他还在监狱里。更别提巴兰钦家族了,他们觉得我是在跟他们抢生意。当然温也不会支持我。没人支持我,只有靠我自己,斯嘉丽。我这辈子就没有这么孤立无援过。而且我很清楚,是我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但当你站在温的立场而不是替我着想的时候,我很受伤。聘请德拉克罗瓦先生,是因为我要靠他打通纽约的人脉。我需要他,斯嘉丽。从一开始,他就属于我计划里的一部分。没有人能够替代他。温要我做的,恰恰是我唯一做不到的事。你难道感觉不到,我有多希望自己能答应他吗?”

“对不起。”她说。

“我不能只为了不让自己最好的朋友对爱情失去信心,就跟温·德拉克罗瓦在一起。”

斯嘉丽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咱们别争了。我是个笨蛋,别理我。”

“我讨厌你管自己叫笨蛋。没人觉得你是笨蛋。“

“我觉得自己是笨蛋,”斯嘉丽说,“你看看我。我该做什么呢?”

“嗯,至少有一件事你可以做,我们要打扫完房间。”

“可是打扫完之后呢?”

“然后我们就带着菲利克斯到我的夜总会去。我的调酒师露西今天会忙到很晚,她那儿有一大堆可可饮料给我们品尝。”

“然后呢?”

“我不知道。你到时候自然就知道该干什么了。这是我所学到的唯一能让自己继续前进的方法。给自己列个待办事项清单,然后一个个去完成。”

“还是苦。”喝完一轮儿,我一边把最后一只烈酒杯递还给新雇的调酒师,一边对她说。露西的发色金得发白,留着不规则的短发,有着浅蓝色的眼睛和苍白的皮肤,外加一弯丰润的双唇,身材颀长健美。她身穿厨师服、头戴厨师帽的时候,看起来像一根巴兰钦牌白棒。她只要一在厨房里干活,我准能听出来。因为即便隔着走廊,我也能在办公室里听见她在大声嘟囔或者咒骂。脏话似乎属于她创作的一部分。顺便一提,我很喜欢她,如果她不是我的员工,我们很可能变成朋友。

“你觉得该多加些糖吗?”露西说。

“我觉得它横竖是缺点什么。这杯比上一杯还苦。”

“可可就是这个味道,安雅。我开始怀疑,你不喜欢的其实是可可了。斯嘉丽,你觉得怎么样?”

斯嘉丽啜了一口:“不算甜,但我绝对能尝到一丝甜味。”她说。

“谢谢你。”露西说。

“斯嘉丽就是这样,”我说,“总是在寻找哪怕一丝一毫的甜味。”

“而你大概一直在追求苦涩吧。”斯嘉丽打趣我。

“漂亮、聪明而且乐观。我希望你来当老板。”露西说。

“她没看上去那么阳光,”我告诉露西,“一小时之前,我还见到她一边吸尘一边哭呢。”

“每个人都在吸尘的时候哭。”露西说。

“是这样的,对吧?”斯嘉丽赞同道,“那种吸尘的律动让人变得情绪化。”

“不过我是说真的,”我说,“在墨西哥,饮料没这么灰暗。”

“那你是不是该请你那些墨西哥伙伴来这儿调酒?”我的调酒师是从美国餐饮学院和法国蓝带餐饮学院毕业的,对批评相当敏感。

“哦,露西,你知道我是从心底尊重你的。但饮料必须十全十美。”

“让我们来听听这个小伤心人儿的意见吧。”露西说,“当然得经过你的允许,斯嘉丽。”

“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斯嘉丽说。她把小手指头伸到杯子里蘸了蘸,然后让菲利克斯舔掉。他试探地尝了尝,笑了一下。一脸得意的神情爬上露西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