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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杰离开湖边,这样才不会有人看见他在抽大麻,这样利特的妈妈才不会又来搞什么联合签名。利特和班杰上学前班时,曾经在每周除周六外的其他日子吃甜食,当时利特的妈妈就搞过联合签名。利特的妈妈非常坚持正义与平等,只要是合乎她对这些字词精确理解的意义,她都坚持。几乎所有的家长都是如此。班杰总是这样想:必须在这座小镇里扮演成人的角色一定很悲惨。他将烟蒂埋进雪地,闭上双眼在树丛间站着,思考着是否要转身,到别的地方去,远离这一切。去偷一辆车,将熊镇留在后视镜里。他心想,如果这样做,他是否会更快乐。

冰球馆外的停车场已经人满为患。凯文的爸爸将车停在一段距离之外。

“我们今天来不及停下来多谈谈。”他边说边朝停车场上的其他家长与赞助商点了点头。他们对恩达尔家族金钱的敬佩程度,和他们子女对凯文冰球球技的敬佩程度,是完全一样的。

当你在一个从来不讨论情绪的家庭中成长时,你学会了听出与这些词语意思相近,但有些微差异的字眼。他本不需要为没有将凯文直接载到门口而道歉,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两人互相拍了拍彼此的肩膀,凯文便下了车。

“我们之后再聊。”爸爸说。

每次比赛结束以后,凯文都会直接打电话给他。别人的爸爸会问:“你们赢了吗?”但凯文的爸爸则问:“你们赢了多少?”凯文总是听到他在做笔记,房子地下室的一整区由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箱子组成,里面装满厚重的笔记簿,上面写着凯文从小鬼头时代加入冰球队以来打过的每场比赛的精确数据。肯定会有人认为问儿子“你进了几球”,而不是问“你有没有进球”是错误的,但凯文的爸爸和凯文自己在这方面观点一致:“进了几球?”

凯文不问爸爸他们是否有空看完第一节,他只是关上门,将男用运动短裤举过肩头,仿佛今天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星期六。但是,就在汽车转弯时,他转过身来,看着那辆车,直到它消失为止。他周边的家长比选手还要多。对他们而言,这可不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星期六。

出于某种理由,凯文的妈妈转过身,视线穿越后座看向后方。在正常情况下,她是从不会这样做的。她对于自己的丈夫没有流露情感、让凯文学会独立是非常重视的。他们曾经目睹高地社区邻居们那些被宠坏了的小孩平庸至极的成长,那些被彻底惯坏、抱怨个不停的懒屁股一辈子都必须被捧在手掌心。他们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凯文身上,即使她内心会痛;即使凯文在小学低年级时必须一路从赫德镇走回家,因为爸爸要让他了解迟到的后果;即使当凯文回到家时,她被迫假装已经睡着;即使她静静地窝在枕头里哭泣。对家长最舒适的子女教育,并不符合子女的最佳利益,这就是她的信念。而正是他们让凯文变得坚强,他才能长得这么刚强。

但是,妈妈将会永远记住她在那个周六越过汽车后座看见的情景,她的儿子那时在停车场上的样子。她的儿子在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是地球上最孤单的小男孩。

亚马试图假装自己只是刚好路过自助餐厅,这种假装大致上就像刚好吃掉自己最要好的朋友的冰激凌一样成功。蜜拉正往别的地方走去,但她却开心地止步,用有点过高的音量说道:“嗨,亚马!你在找玛雅吗?”

亚马在那一刻的感觉与詹姆斯·邦德相去不远。蜜拉开朗地朝自助餐厅打了个手势,下了楼梯,消失无踪。然而,在消失前,她转头并喊道:“今天加油!”随后,她肌肉紧绷,极富戏剧性地吼叫起来,用她听过的小镇青少年们祝彼此好运时的口号:“打趴他们吧!”

亚马羞赧地笑了。远处的自助餐厅里,安娜与玛雅在热切的讨论中提高音量。在她们对这些在妈妈们看来必须用清水、肥皂与极大量雷司令(1)洗净的小男生说三道四以前,蜜拉便抢先下楼了。

班杰站在凯文身边,而凯文却没听见他已经来了。他的手搭在凯文的肩膀上,而对他闪闪发光的双眼不置一词。同样,凯文对周年纪念日和墓园同样只字不提。他们从来不需要这样做。每场比赛前,他们只需要注视着彼此的眼睛,说出他们唯一总会说的话:“凯文,全世界第二好玩的事情是什么?”

凯文没有马上回答,班杰就用手肘轻击他的肚子。

“大明星,全世界第二好玩的事情是什么?”

“打炮……”凯文微笑起来。

“可是,第一,你得先跟我进冰球馆,我们来做最好玩的事情!”班杰喊道,并用身体做出一个姿势,凯文不得不低头。

当他们走向更衣室时,凯文扬了扬眉毛,问道:“班杰明,你去过卫生间没有?”

小时候,在他们最初并肩作战的其中一场比赛里,班杰在板凳席上尿湿了裤子。这倒不是因为他来不及去卫生间,而是因为敌队的一名球员在整场比赛中一直尝试对凯文铲球,班杰生怕错过换人的时机,以便确保凯文能够毫发无伤,所以他拒绝离开板凳席。

班杰张嘴大笑,凯文也咧嘴大笑。然后,他们拾起自己的冰球杆,去做最好玩的事情。

“喂,你听过最新的加油歌吗?那简直太疯狂了!光听听就觉得很兴奋!”安娜张嘴大喊。

“你有什么问题吗?我不喜欢铁克诺音乐(2)!”玛雅咆哮道。

“那不是铁克诺!那是浩室音乐(3)!”安娜觉得受到侮辱,反咬一口。

“管他呢。我喜欢至少可以演奏一种乐器、歌词至少有五个字的音乐。”

“可是,老天爷,当你在听那些不是自杀原声音乐的时候,”安娜叫道,让头发散落在脸上,模仿玛雅喜欢的音乐类型,哼唱着无尽、缓慢的空气吉他和弦音,以及呻吟似的歌词,“我好难过,好想死,因为我的音乐好——烂——”

玛雅高声大笑,一只手握拳伸向空中,另一只手则摆在一部隐形的笔记本电脑上,不甘示弱地反击道:“很好,这就是你的音乐品位:呜嗞,呜嗞,呜嗞!耶!呜嗞!呜嗞!呜嗞!呜嗞!”

亚马在她们身边清清喉咙。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她们在自助餐厅里疯狂地跳着,安娜弄翻了一整个装着硬邦邦的小熊糖果的纸箱。玛雅停了下来,张嘴大笑。

“你们还……好吗?”亚马问道。

“我们只是对音乐非常、非常有兴趣。”玛雅大笑道。

“好……我……只是刚好经过,我……也许今天可以上场了。”亚马说。

玛雅点点头说:“我听说了。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