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另一根肋骨(第3/3页)

他听见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更急了,蛐蛐的叫声突然停了。他的双手这会儿冰凉冰凉的,简直不像是人的手。福尔马林的气味更重了,让他想到他那双胞胎兄弟会不会正从那边,从那冰冷的土圹里引领他也去烂掉。这太荒唐了!也许情况正好相反!那个施加影响的应该是他,活着的他,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他!又或许——在这个层面上——他也好,他的兄弟也好,都不会有任何变化,他们会在生死之间保持着一种平衡,来对抗腐烂。可又有谁能确保这一点呢?难道就没有可能是他那个埋在土底下的兄弟保持着不朽,而腐烂反而像蓝色的章鱼,来侵袭他这个大活人吗?

他想,最后那个假想的可能性最大,于是便耐住性子,等待那可怕一刻的到来。身上的肉变得肥肥软软,他觉得有一种什么蓝色的东西缠住了他的全身。他朝下闻了闻,想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可鼻孔里闻到的只有隔壁房间里福尔马林那令人战栗的、冷冰冰的气味,绝不会弄错。再也没什么可愁的了。角落里,蛐蛐又打算重新鸣叫,天花板的正中央渗出了一滴大大的水珠。他听见水珠落了下来,心里一点儿也不奇怪,他早就知道那儿的木头已经朽了,但他心里想象着,那一滴水是由健康而友善的新鲜的水形成的,它来自天国,来自一个更广阔、更好的世界,那里愚蠢的事要少很多,比如爱情呀,消化呀,双胞胎呀什么的。兴许这一滴水在一个小时内就能灌满整个房间,也可能需要一千年的时间。然后溶解掉这具凡人的躯壳,溶解掉这个什么都不是的物质,这堆物质可能——为什么不呢?——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会成为一堆黏糊糊的白蛋白和血清的混合物。现在一切都不要紧了,在他和他的坟墓之间只隔着一样东西:他的死亡。他心灰意懒,听见那滴水珠,大大的,重重的,精准地落在了另一个世界里,落在了那个理性动物所在的错误而荒唐的世界里。

一九四八年


  1. 典出《圣经》。依撒格(又译以撒)和黎贝加(又译利百加)是夫妻。厄撒乌(又译以扫)和雅各伯(又译雅各)是他们的长子和次子,后者抓着前者的脚后跟出生。本书中采用天主教译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