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紧急状态(第2/7页)

除了秘书和那个头上顶着一束发髻的警卫,总共有八个人参加在“三重神智学会”举行的演讲会。今天的讲题是“我们的宗师安妮·贝赞特⑤”。主讲人是一位中年加拿大妇女。她说,她来自温哥华,但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根据安妮·贝赞特的说法,很早以前,温哥华曾经是神秘学研究重镇。安妮·贝赞特的爱尔兰血统,使她具有异于常人的通灵能力——这点毋庸置疑,而她的个性则是由她的前生经历所决定的。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安妮·贝赞特是一位伟大的导师。每一位神智学家,都必须立志成为一位导师,让她的讯息继续传播人间,让她的著作继续流传在世界各地。“神智学会”目前遭遇的困境是民众的冷漠(针对这个问题,学会秘书刚才已经谈得很多)。很多人心中肯定有一个疑问:如果安妮·贝赞特今世今生跟我们在一起,为什么她一直没在“神智学会”露面呢?这个问题不合逻辑。为什么安妮·贝赞特非在“学会”露面不可呢?她为“学会”所做的工作,在前生前世已经完成了。如今,她肯定是以另一个名字,在另一个领域从事同样重要的工作。听众中的两位男士开始打瞌睡。

本地治里⑥位于马德拉斯南方一百英里处。城中的奥罗宾多静修院⑦四面围绕着洁白的高墙,显得十分清幽宁谧。一九五○年,奥罗宾多临终时,曾警告印度总理尼赫鲁,“黄种人”必将扩张势力,试图染指印度。他预测中印之间一定有一场战争。这项预言记录在奥罗宾多静修院的一本刊物中,白纸黑字,作为历史的见证。最近几天,这本刊物一再被翻阅。接待员引导我参观静修院时,随手一翻,就翻到了记录奥罗宾多预言的那一页。

大师的打坐坛十分高耸,布满鲜花,坐落在静修院中的一方阴凉的庭院里,现在已经成为信徒们集体打坐参禅的地方。“圣母”还活着,但很少露面。只有在重要的周年纪念日,诸如奥罗宾多的诞辰和圣母抵达印度的日子,圣母才会“现身”。我对奥罗宾多的生平事迹略知一二:他几乎完全在英国受的教育,回国后成了革命者,躲过了逮捕,逃到当时是法国属地的本地治里,定居在那儿,从此不再搞政治。他在本地治里建立一座静修院,广收徒众,变成一位德高望重的圣人。至于那位“圣母”,我几乎一无所知,只知她来自法国,是奥罗宾多生前的伙伴,在静修院中享有特殊的地位。我花三个半卢比,在静修院附设的书店买了一本《奥罗宾多论圣母书信集》。

问:我认为,作为一个“个体”,她一身具现全部“神力”。她把“神恩”导引到物质的层面,让整个物质世界有机会改变和转型。请问,我的看法正确吗?

答:正确。她一身具现神力,是为了让世俗意识产生蜕变,以便吸纳上天赐予的超心灵力量。之后,在超心灵力量的主导下,世俗意识将会进一步转变,但整个意识仍不会超心灵化——首先,地球上将出现一个新种族,代表“超心灵”,而人类则代表“心灵”。

布列松(Henri Cartier Bresson)拍摄的“圣母”照片,也陈列在静修院书店中,让游客选购。照片中的人是一位年龄不详的法国妇人:一张瘦骨嶙嶙、有棱有角的脸庞,笑嘻嘻的,绽露出两排巨大的、稍微凸出的牙齿,但她的脸颊却显得相当丰满,露出两只阴暗深沉的眼睛,跟她那一脸灿烂的笑容很不搭调。她把围巾束起来,用绳子或别针系在脑勺后,两端垂落在脖子两旁。

问:为什么“圣母”要穿戴这么华丽的服饰呢?

答:你赞同“神性”是象征贫穷和丑恶的观念吗?⑧

奥罗宾多和“圣母”身上都散发出“神光”。奥罗宾多的光是淡蓝色的,据说,死后好几天,他身上依旧散发出灿烂的光芒。“圣母”的光则是白色的,有时会转变成金黄。

我们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和意义描述圣母或我本人的光时,我们探索的是一种特殊的、玄秘的现象——从“超心灵”发射出来的某种光芒。圣母身上散发的是“白光”,它能够净化心灵,启迪心智,把“真理”的精髓和力量导引到物质世界,使它产生蜕变……

圣母当然不会刻意向人们展示她身上散发的光。人们自动自发,接二连三跑来观看——据我所知,静修院中已经有二三十人看过圣母身上的光。它显然是一种征象,显示高层力量(我们不妨称之为“超心灵力量”)已经开始影响物质世界。

静修院的组织和运作也是由“圣母”一手主导的。奥罗宾多答复信徒的质问时,偶尔显得很不耐烦。由此可见,静修院成立初期,内部曾经出现一些纷争。

静修院的组织和运作,以往曾经出现一些问题,造成人力的浪费。这种现象之所以发生,主要原因是员工们一意孤行,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完全不尊重圣母的意愿。经过一番整顿后,这种情况已经有所改善。

你们以为,圣母脸上没有笑容,是因为她对员工们的工作感到不满或不赞同。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通常,那只是显示圣母正在全神贯注思索某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向你的灵魂提出的。

那时,圣母并不知道你跟T谈过话。你以为那就是她对你感到不满的缘由。这是毫无根据的臆测。你觉得圣母的笑容神秘兮兮的,这也只是你个人的想象。圣母说,她的笑容可是最真诚、最和善的。

你千万莫以为,因为你的法文太糟,圣母才不愿改正它。真正的原因是我担心她太过劳累,不让她接下额外的工作。现在她已经够忙的了,每天晚上都得核查一大堆账本,批阅一大沓报告,回复一大堆来函,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睡一觉。事情总是做不完。如果她答应每一个刚开始使用法文写信的人,帮他们修改他们写的东西,那么,每天晚上她就得多花一两个小时在工作上。这一来,她就得一直工作到早晨九点钟,小睡片刻,十点半才下楼来。因此,我才劝她不要帮你们改法文。

对圣母的诽谤和一切不洁的念头,都会伤害她的身心,因为她已经把静修院的人,全都接纳进她的心灵意识里。她不愿把这些不洁的东西送回给他们,以免伤害到他们的身心。

今天,尽管“圣母”已经退隐了,但在静修院的日常运作中,我们还是可以察觉到她的影响力。布告栏上张贴着告示,提醒居住在院内的信徒,切莫跟来自马德拉斯的人接触,因为那座城市发生了霍乱。另一张告示则警告闲杂人等,莫聚集在静修院门口喧哗。这些布告都是圣母签名的——一个龙飞凤舞气象万千的M。静修院只是奥罗宾多学会辖下的一个机构。它所在的本地治里城,如今已经完全融入南印度社会中,连当年风靡一时的法语,也早已消失无踪。但奥罗宾多学会辖下的那一幢幢栉比鳞次、维修得十分良好的建筑物,依旧充满法国情调——乍看之下会误以为,本地治里是一个坐落在热带海岸的法国小镇。面对门外那一片白花花闪烁在海浪上的阳光,围墙上的窗户全都关得紧紧的,而这些围墙全都漆上代表奥罗宾多学会的颜色。如今在本地治里,唯一欣欣向荣的组织和机构似乎就是奥罗宾多学会。在城外,它拥有好几座庄园。在城内,它开设工厂、图书馆和印刷厂。这是一个自给自足的组织,在全体成员通力合作下运作得非常有效率。日益增加的成员,都是从世界各国和印度各地招募来的,据说“圣母”生平最讨厌三样东西:政治、烟草和性爱。跟随父母亲住进静修院的儿童,在成长的过程中必须学会一技之长,以便将来谋生。这些儿童中的“班长”穿着特殊的制服,一种非常短的充满法国风味的短裤。工作跟打坐参禅一样重要,在静修院中,体力活动是日常生活的部分。(后来,在马德拉斯,有一个英国人告诉我:有一天,他在本地治里遇到一群身上穿着奇装异服、脚下踩着溜冰鞋、年纪相当老迈的欧洲人。一时好奇,他就一路尾随他们,结果发现他们走进静修院的大门。这个故事可能是捏造出来的,因为在静修院中,我只看见过一个欧洲人。他打赤脚,一身粉红色皮肤非常醒目,身上缠着一条腰布,外加一件印度式外套。他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和满脸胡须,乍看之下,跟已逝的大师奥罗宾多颇有几分神似。)就这样,奥罗宾多学会从世界各地招募会员,避免了近亲交配、同种繁殖的问题,而会员们也都拥有一技之长,齐心协力,使他们的组织越来越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