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拍卖会上:一条格蕾丝夫人的裙子(第4/6页)

“我对上班的钟点很随意——但是有些工作周,我需要你看店超过两天——你说你会缝纫?”

“我对针线相当熟练。”

“如果店里无事的话,你能做些小修小补或熨熨衣服,这对我来说大有帮助。而且如果你还能帮我布置橱窗……我对摆弄那些模特儿真的不在行。”

“我都挺喜欢的。”

“你不要担心我们是否相处得来,因为如果你在的话,我大多数时候会外出办事,这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是我的号码。”我递给她一张“古董衣部落”的明信片。“考虑一下。”

“唉……其实……”她笑了,“不需要考虑。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正合适。但是你应该要求我出一份介绍信,”她补充道,“以防我卷货逃跑,因为这些古董衣实在是有诱惑力啊。”她笑了。“那么除此之外,我什么时候上班?”

今天早晨,周一,安妮就开始工作了。她提供了以前两个雇主的信件,信中都赞扬了她的忠诚和勤奋。我要求她早点儿来上班,这样在我去佳士得拍卖会之前,就可以告诉她需要做哪些工作。

“花些时间熟悉这里的衣服,”我建议她,“晚装在这里。这是内衣……这里有些男装……鞋子和包包在这个货架上。针织服装在这张桌子上……我来打开这个收银机。”我用电子钥匙拨弄了一下。“如果你能做一点儿缝补……”

“当然。”我进入“密室”,去拿那件需要修补的Murray Arbeid(穆雷·阿贝德)衬衫。“这是艾玛·基茨的作品,是吗?”我听到安妮在问。我走回店里,她正盯着那顶帽子。“真不幸啊。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她的消息。”她转向我。“但是你这儿为什么有呢?它不是古董,上面也写着非卖品。”

一瞬间,我幻想向安妮坦诚,每天看着这顶帽子是我的一种忏悔方式。

“我认识她,”我把衬衫放在有针线盒的柜台上解释道,“我们是朋友。”

“那真是很让人难以接受,”安妮轻声地说道,“你肯定很想她。”

“是的……”我咳嗽一下来掩饰喉咙里升起的哽咽,“那个……这条缝在这里——有一点儿小开线。”我深呼吸了一下,“我得走了。”

安妮掀开针线盒的盖子,挑出了一个线团:“拍卖会什么时候开始?”

“10点。我昨晚去看了预展。”我拿起拍卖目录。“我感兴趣的几件要到11点以后才出场,但是我想按时到那儿,看看现在哪些衣服卖得比较好。”

“你准备竞拍哪些?”

“一件巴黎世家的晚礼服。”我让她看竞拍号为110的衣服照片。

安妮仔细看了一下。“真雅致。”

这是一件靛蓝色的无袖丝质长裙,剪裁十分简单,只有汤匙领和轻轻提高的下摆缀有一圈宽宽的流苏式银色玻璃珠。

“我是打算为一个私人客户购买的,”我解释道,“她是一位有贝弗利山庄风格的造型师。我十分清楚她的客户需要些什么,所以我肯定她会要这件。还有这件Madame Grès(格蕾丝夫人)的裙子,我恨不得马上收入自己的收藏之内。”我翻到112号的照片,这是一条新古典风格的乳白色高腰紧身丝质长裙,悬垂的平褶,双交叉肩带和飘逸的雪纺裙裾。我发出一声神往的叹息。

“华美动人,”安妮低声道,又戏谑地加上一句,“这能做很棒的婚纱礼服。”

我笑了:“这不是我要买的原因。我只是喜欢Madame Grès礼服的无与伦比的褶皱垂坠。”我拿起包。“我真的得走了。哦,还有一件事……”我正要告诉安妮如果有人带衣服来卖她应该怎么做的时候,电话响了。

我拿起电话:“古董衣部落……”说出店名的新鲜感仍然让我浑身兴奋。

“早上好,”是一位女性的声音,“我是贝尔夫人。”这个女人显然很老了,听她的口音是法国人,虽然几乎难以察觉。“我从报纸上看到你的店刚开张。”

“是的。”所以,丹的文章还是有效果的。我突然对他心生好感。

“嗯……我有一些衣服不再需要了——一些很好的衣服,但是我永远不可能再穿了,还有一些包和鞋。但是我年龄太大了,送不过来了……”

“不,您不需要亲自送过来,”我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您愿意给我您的地址的话,我会很荣幸去拜访您。”我拿出记事本。“帕拉冈街?”我重复了一遍。“距离很近。能走过去。您什么时候方便?”

“你能今天抽空过来吗?我急着想尽快处理这些衣服。今天上午我已经有约了,下午3点怎么样?”

那时候我应该已经从拍卖会回来了,安妮可以看店。“3点行。”我一边快速记下门牌号,一边说道。

我下山去往布莱克西斯火车站,一路上回想着去某个人家里评估古董衣需要的技巧。通常的戏码是,一个女人已经死了,你得和她的亲戚打交道。他们可能会非常情绪化,所以你不得不机智圆滑。如果你把一些衣服挑出来不要,他们会觉得受到冒犯;如果你提供的价格低于他们的预期,他们又心里不痛快。“只有40英镑?”他们会说,“这可是Hardy Amies的衣服啊!”然后我会温和地指出衣服的衬里撕破了,上面三个纽扣丢了,而且必须送到专业的干洗店去除袖口上的污渍。

有时候,这些家人会发现他们必须忍痛割爱,会因此憎恨你的出现,尤其是在他们需要变卖遗产来交税的时候。这些情况下,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我就会反思,觉得自己像一个入侵者。很多情况下,当我去一栋乡村豪宅评估衣服的时候,就会有女佣或是男仆站在旁边哭泣,或是告诉我——这非常惹人厌恶——不要碰那些衣服。如果是和一个鳏夫打交道,他就会细数他妻子穿过的所有衣服,在1965年的Dickins & Jones(狄金森&琼丝)店里他为某件衣服花了多少钱,而他妻子在“伊丽莎白二世女王号”邮船上穿着这件衣服又是多么漂亮。

地铁进站的时候,我想着到目前为止,最简单的戏码是,一个离婚的女人想把所有前夫买的东西都清空。这种情况下,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轻松一些。但是当我看到一个老妇人要清空她的衣橱时,心理上还是会失落无力。就像我说的,这些不仅仅是衣服——它们实际上也是历经生活的织物。但是不管我多么想听它们的故事,我都必须提醒自己时间有限。因此我总是把自己的拜访时间控制在一小时以内,对贝尔夫人亦是如此打算。

在南肯辛顿走出地铁时,我给安妮打了个电话。她很兴奋地告诉我已经卖出了一件Vivienne Westwood的紧身胸衣和两件法国睡袍。她还告诉我说,《妇女与家庭》杂志的米米·隆打电话过来,问是否能借走一些衣服以供拍摄。听到这些消息,我也是情绪高涨。我沿着布朗普顿路走到佳士得拍卖行,进入大厅。由于时装销售很受欢迎,这时大厅已是人声鼎沸。我排队登记,然后拿起我的竞标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