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海豚宾馆冒险记 2. 羊博士出场(第2/3页)

“估计是男的。”她说,“不过反正我也给人叫鼠,所以想最好还是打个电话……”

“实在谢谢。”

“啊,不用谢。那位可找到了?”

“还没有。”我说,“遗憾。”

“我要是就好了……可终归不是。”

“是啊,遗憾。”

她沉默不语。这时间里,我用小指尖搔耳根。

“真的想和您说说话。”她说。

“和我?”

“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今早看到报纸上的启事就一直心神不定,不知好不好给你打个电话。我想肯定会打扰您的……”

“那么说,人家管你叫鼠是说谎喽?”

“是的。”她说,“谁也没管我叫什么鼠。说到底连个朋友也没有。所以很想找人说说话。”

我叹口气:“也罢,反正谢谢了。”

“对不起。您是北海道的?”

“东京。”我说。

“从东京来这里找朋友?”

“不错。”

“他多大年纪。”

“刚三十二。”

“您呢?”

“差两个月三十。”

“独身?”

“是的。”

“我二十二。年龄一大,好多事情都会变得开心是吧?”

“会不会呢,”我说,“不清楚。有的变得开心,也有的相反。”

“要是能吃着饭慢慢聊就好了……”

“对不起,我必须一直在这里等电话。”

“是啊,”她说,“啰啰嗦嗦,请原谅。”

“总之谢谢你打来电话。”

电话挂断。

细想之下,又像是手法巧妙的妓女拉客电话,但也可能是的的确确孤独的女孩打来的。对我来说,怎么都一回事,总归毫无线索。

翌日电话只有一个。一个脑袋不正常的男子打来的:“鼠的事交给我好了!”他用十五分钟向我讲了被关押在西伯利亚期间对付老鼠的事。故事妙趣横生,但不成其为线索。

我坐在窗边用弹簧支起的软椅上,一边等待电话铃响,一边观望对面三楼一家公司的劳动场景,观望了一天。但整整一天也全然没弄明白那家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十一二个人,就像进行篮球比赛似的始终出出入入。某人把文件递给某人,某人在上面盖印,某人把它装入信封跑去外面。午休时一个乳房肥硕的女事务员给每人斟茶。午后有几个人从外边要来咖啡。我也想喝咖啡,遂请服务台代为留言,到附近一家饮食店喝咖啡,顺便买两罐啤酒回来。回来一看,公司人员减为四个。乳房肥硕的事务员同年轻男职员有说有笑。我边喝啤酒边以她为中心打量公司活动情况。

我越看越觉得她的乳房大得反常。乳罩一定是用金门大桥的钢缆做成的。几个年轻职员看样子想同她睡觉。他们的性欲隔着两层玻璃和一条马路传导过来。感觉别人的性欲也真是奇妙。如此时间里竟涌来一股错觉,以为是自己本身的性欲。

五点,女事务员换上红连衣裙回去后,我拉合窗帘,看电视里重放的《后卫女郎》。在海豚宾馆的第八天就这样迎来了夜幕。

“得得!”这“得得”已逐渐成为我的口头禅。“一个月过完三分之一,可我们什么边际也没摸着。”

“是啊。”她说,“沙丁鱼怎么样了呢?”

晚饭后,我们在海豚宾馆大厅那个质量差劲的橙色沙发上休息。除了我俩,便只有服务台那个三指负责人了。他或用梯子换电灯泡,或擦窗玻璃,或折叠报纸。我俩以外也还该有几个住客,但似乎都像背阴处的木乃伊,悄无声息地闷在房间里不出来。

“工作方面怎么样了?”服务台负责人边给盆栽植物浇水边战战兢兢地问我。

“不怎么样啊。”我说。

“好像在报上登启事了。”

“登了。”我说,“为土地遗产继承的事找人。”

“遗产继承?”

“嗯。继承人下落不明。”

“是这样。”他表示理解,“您这职业像很有意思。”

“那也不是。”

“挺有《白鲸》情调的。”

“白鲸?”我问。

“是白鲸。寻觅什么是很有趣的作业。”

“例如猛犸?”我的女友问。

“是的,都一样。”服务台负责人说,“我所以给这里取名为DOLPHIN HOTEL,其实就是因为麦尔维尔的《白鲸》里有海豚出现的场面。”

“呃。”我说,“既然那样,索性叫鲸鱼宾馆岂不更好!”

“鲸鱼形象不大美好。”他露出遗憾的神情。

“海豚宾馆,蛮漂亮的名字。”女友说。

“非常感谢。”服务台负责人微微笑道,“对了,承蒙如此长期留住,也是一种缘分,我想送瓶葡萄酒表示一点谢意……”

“真高兴。”她说。

“谢谢,谢谢。”我说。

他钻入里面房间,一会儿拿出一瓶冰镇白葡萄酒和三个玻璃杯返回。

“算是干杯吧,虽是工作时间,我也来一点。”

“请请。”我们说。

我们喝起葡萄酒。酒虽不很高级,但味道干爽,很叫人畅快。杯子也十分考究,带有透明葡萄纹。

“喜欢《白鲸》是吧?”我问。

“嗯。所以从小就想当水手来着。”

“现在经营宾馆?”她问。

“这不,指头残缺了。”他说,“卸货轮时卷进了起重机绞盘。”

“可怜。”她说。

“当时眼前一片漆黑。可人生这东西是捉摸不定的。如今也算有这么一家宾馆了。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宾馆,但总可以维持生计。已经十年光景了。”

这么说,他不是一般的服务台负责人,而是老板。

“宾馆好得无与伦比。”女友鼓励道。

“非常感谢。”说着,老板给我们倒第二杯葡萄酒。

“就十年来说,怎么说呢,建筑物够有风格的,是吧?”我断然问道。

“嗯,战后不久建造的。有点特殊关系,就低价买了下来。”

“那以前做什么用来着?”

“名称叫北海道绵羊会馆,处理所有有关绵羊的事务和资料……”

“绵羊?”我问。

“羊。”他说。

“建筑物是北海道绵羊协会的,直到昭和四十二年。也是因为道内绵羊饲养业不景气,后来闭馆了。”说着,他喝口葡萄酒。“说起那时当馆长的,正是家父。家父说他不忍心自己心爱的绵羊会馆就这么关门大吉,就以保存绵羊资料为条件,以较低价格把这座建筑连地皮一起从协会手里买了下来。所以,至今二楼也全都是绵羊资料室。当然啰,虽说是资料,早已陈旧得毫无用处,无非是老人的一种爱好罢了。其余部分我用来做宾馆房间。”

“巧了!”我说。

“巧了?”

“其实我们找的人同羊有关。线索嘛,倒只有他寄来的一张羊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