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4/4页)

“尼尔,他们认为这是件坏事,他们总还是我的父母双亲嘛。”

“那么你自己认为这是坏事吗?”

“那没关系。”

“但对我说来是有关系的,布兰达……”

“尼尔,你为什么把事情搞混?你老是责备我。”

“真见鬼,布兰达,有些事你是有错的。”

“什么?”

“把子宫帽留在那里,怎么能说成是疏忽呢?”

“啊,尼尔,不要讲那些精神分析的废话!”

“那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要她发现嘛!”

“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布兰达。”

“噢!”她说着,拿起枕头扔回床上。

“你怎么啦,布兰达?”我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那么回事,现在怎么啦?”

她滚到床上并蒙住了头。

“不要再哭了,”我说。

“我没哭。”

我拿着两封信,从信封内取出帕丁金先生的信。

“为什么你父亲的信都用大写体?”

她不回答。

“至于你的过失,”我对着布兰达高声地念着,“那是两个人造成的,目前你已离开他去学校住宿,我相信你会处理好你已介入的是非。你的父亲。你的父亲。”

她转过身看着我,但一言不发。

“我从未说过你朋友以及罗纳德的朋友一句坏话,如果说他们坏的话,那也说明他们不值得作为朋友。祝你节日愉快。”

我停下了,布兰达没有流泪,却突然显得坚定、果断起来。“你准备怎么办?”我问。

“不知道。”

“感恩节时你准备带谁到家里——带琳达呢还是我?”我问。

“尼尔,你看我能带谁回家?”

“我不知道你带谁。”

“带你回家好吗?”

“不知道,”我说,“你能带我吗?”

“别翻来覆去地问这个问题了!”

“我肯定不会给你回答。”

“尼尔,还是现实一点。从此以后,我还可以带你回家吗?你还能看到我们围坐一桌吗?”

“你不带我去,我当然不去,你带我去,我就去。”

“你那时还好意思讲话?”

“布兰达,这个选择并不由我决定。你可以带琳达去,也可以带我去,你可以回家,也可以不回家。这是另外一个选择,你甚至不必为挑选琳达还是我而操心。”

“尼尔,你不懂。她们还是我的父母嘛。他们确实把我送到第一流的学校,是不是?我要什么,他们就给什么,是不是?”

“是的。”

“那么,我怎么好不回家呢?我必须回家。”

“为什么?”

“你不了解。你父母不再干扰你了,这是你的造化。”

“嗯,是这样,与疯疯癫癫的舅妈住一起,这是我的运气。”

“家庭各不相同,你不理解。”

“见鬼,我懂的比你想象的要多,我知道你为什么把那东西随随便便地留在那里,是不是?你连二加二也不会吗?”

“尼尔,看你讲些什么啊!是你自己不懂。不就是你一开始就数落我?还记得吗?你为什么不去做个眼睛整形手术?为什么不去做这种或那种其他的整形手术呢?好像我做整形手术就成了我的罪状一样。你一直表现得好像我每时每刻要从你身边逃掉。现在你老毛病又来了,又说我是故意把那东西放上的。”

“那时我爱你,布兰达,所以我一直为此担心。”

“那时我爱你,所以我首先去弄来了那鬼东西。”

我们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中的过去时态,于是我们冷静下来,陷入了沉默。

几分钟后,我拿起包,穿上衣服。我想我走出房间时,布兰达一定也在哭泣。 我并不立即叫出租汽车,而是安步当车,来到我未曾见过的哈佛大学校园。我从其中的一个校门进去,黑沉沉的天穹下一片深秋的黄叶,我沿着小道向前走去。我只想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行走,这倒不是想思考什么问题,而恰恰相反,想有一个万念俱空的时刻。我穿过院子,登上小山,便到了莱蒙图书馆前。布兰达以前曾告诉我,里面的休息室中装有帕丁金牌洗脸池。路灯的亮光把我的身影映在大楼的玻璃窗上。楼里一片漆黑,没有一个学生,也没有图书馆人员。突然我想放下箱子,拾一块石头砸破玻璃,当然我没有这么干。我仅仅看了一下窗玻璃上由光线映出的我自己。我想,我就是这样一块料,就是这在我面前的四肢和脸庞。看着,看着,然而我的外部形态表达不出我的内心世界。我多想用比光线和声音还快的速度跑到窗户的反面,去捕捉影像后面的以及从自己眼里所看到的一切。是什么把我内心深处的追求和执著变为爱情然后和盘托出?又是什么使胜利归于失败,又把失败——谁知道——转为胜利呢?我相信我曾经爱过的布兰达,虽然站在这儿,我知道,现在我已不能再爱她了。我知道,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像爱布兰达那样去钟爱别的姑娘。对任何其他人我能激起那样强烈的感情吗?我对她产生爱情的同时也能引起那样炽烈的欲望吗?如果她与布兰达稍有不同……那么我是否会爱上她呢?我凝视着正在暗下去的玻璃窗,凝视着我自己的影像,接着我的目光透过窗子,越过阴凉的地板,落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书上。

我并没有待多久。就在犹太新年的第一天,太阳冉冉升起之时,我搭上去纽瓦克的列车,提前回到了工作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