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声(第2/4页)

信吾眉毛发痒,用手揉了揉。

春天即将来临。

半夜醒来,也不像冬天那样令人厌烦了。

被修一的声音搅扰之前,信吾早已从梦中惊醒了。当时梦境还记得一清二楚。可是,被修一搅扰之后,梦境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或许是自己心脏的悸动,把梦的记忆都驱散了。

留在记忆里的,就剩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堕胎的事,以及“于是,某某子成了永恒的圣女”这句话了。

信吾在读物语读物。这句话是那部物语读物的结束语。

信吾朗读起物语读物来,同时物语的情节也像戏剧、电影那样,是在梦中展现的、信吾没有在梦中登场,是完全站在观众的立场上。

十四五岁就堕胎,还是所谓的圣女,太奇怪了。而且,这是一部长篇物语。信吾在梦中读了一部物语名作,那是描写少年少女的纯真爱情。读毕,醒来时还留下了几分感伤。

故事是:少女不知道自己已有身孕,也没想到要堕胎,只是一味情深地恋慕着被迫分离了的少年。这一点,是不自然的,也是不纯洁的。

忘却了的梦,日后也无法重温。阅读这部物语的感情,也是一场梦。

梦中的少女理应有个名字,自己也理应见过她的脸,可是现在只有少女的身材,准确地说,是矮小的身材,还留下朦胧的记忆。好像是身穿和服。

信吾以为梦见的少女,就是保子那位美貌的姐姐的姿影,但又好像不是。

梦的来源,只不过是昨日晚报的一条消息。这条消息贯以如下的大标题:

“少女产下孪生儿。青森奇闻(思春)。”内容是,“据青森县的公共卫生处调查,县内根据‘优生保护法’进行人工流产者:其中十五岁的五人,十四岁的三人,十三岁的一人,高中生年龄从十六岁至十八岁的四百人,其中高中生占百分之二十。此外,初中生怀孕的:弘前市一人,青森市一人,南津轻郡四人,北津轻郡一人。还了解到,由于缺乏性知识,虽经专科医生治疗,仍然难免死亡者占百分之零点二,造成重病者占百分之二点五,招致了如此可怕的结果。至于偷偷让指定医生以外的人来处理以致死亡的生命(年幼的母亲),更是令人寒心。”

分娩实例也列举了四例。北津轻郡一个十四岁的初中二年级学生,去年二月突然阵痛,觉得要分娩,就产下孪生子。母子平安。现在年幼的母亲在初中三年级走读。父母都不知道女儿怀孕的事。

青森市十七岁的高中二年级学生,和同班男同学私定终身,去年夏天怀了孕。双方父母认为他们还是少年少女,就让做了人工流产。可是,那个少年却说:“我们不是闹着玩,我们最近要结婚。”

这则新闻报道,使信吾受到了刺激。成眠后就做了少女堕胎的梦。

然而,信吾的梦并没有把少年少女看作是丑、是坏,而是作为纯真爱情的故事,看作是“永恒的圣女”。他入睡之前,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这件事。

信吾受到的刺激,在梦中变得非常之美。这是为什么呢?

也许,信吾在梦中拯救了堕胎的少女,也拯救了自己。

总之,梦竟表现了善意。

信吾反思:难道自己的善良在梦中觉醒了吗?难道自己在衰老之中摇晃的对青春的依恋,使自己梦见了少年少女的纯真的爱情了吗?信吾陶醉在感伤之中。

或许是这梦后的感伤,信吾才首先带着善意去倾听修一那呻吟的唤声,感受到了爱情和悲哀吧。

翌晨,信吾在被窝里听见菊子摇醒修一的声音。

最近信吾常常早起,很是懊恼。爱睡懒觉的保子劝道:

“老不服老,早起会招人讨厌的啊。”

信吾也自觉比儿媳早起不好,他总是悄悄地打开门厅的门,取来报纸,又躺回被窝里,悠悠地在阅读。

好像是修一到洗脸间去了。

修一刷牙,大概将牙刷放在嘴里不舒服吧,他不时发出令人讨厌的声音。

菊子碎步跑进了厨房。

信吾起来了。他在走廊上遇见从厨房里折回来的菊子。

“啊!爸爸。”

菊子驻步,险些撞个满怀,她脸上微微染上了一片红潮。右手拿着的杯子酒出了什么。菊子大概是去厨房把冷酒拿来,用酒解酒,解修一的宿醉吧。

菊子没有化妆,微带苍白的脸上鲜红了,睡眼滚溢了腼腆的神色,两片没抹口红的薄唇间露出了美丽的牙齿。她羞怯地微微笑了笑。信吾觉得她可爱极了。

菊子身上还残留着这样的稚气吗?信吾想起了昨夜的梦。

然而,仔细想来,报纸报道的那般年龄的少女,结婚生孩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古时早婚,自然存在这种情况。

就说信吾自己吧,与这些少年同年龄时,已经深深地倾慕保子的姐姐了。

菊子知道信吾坐在饭厅里,就赶忙打开那里的木板套窗。

阳光带着春意射了进来。

菊子不禁惊讶于阳光的璀璨。她觉察信吾从后边盯视着她,便倏地将双手举到头上,将凌乱的头发束了起来。

神社的大银杏树还未抽芽。可是,不知为什么,在晨光中,鼻子总嗅到一股嫩叶的芳香。

菊子麻利地打扮完毕,将沏好的玉露茶端了上来。

“爸爸,我上茶晚了。”

信吾醒来就要喝热开水沏的玉露茶。水热反而难沏。菊子掌握火候是最拿手的。

信吾心想:如果是未婚姑娘沏的茶,恐怕会更好吧。

“给醉汉端去解醉的酒,再给老糊涂沏玉露茶,菊子也够忙的啦。”信吾说了一句逗乐的话。

“嗳哟!爸爸,您知道了?”

“我醒着啦。起初我还以为是不是阿照在呻吟呐。”

“是吗。”

菊子低头坐了下来,仿佛难以站立起来似的。

“我呀,比菊子先被吵醒了。”房子从隔扇的另一边说。“呻吟声实在令人讨厌,听起来怪吓人的。阿照没有吠叫,我知道肯定是修一。”

房子穿着睡衣,就让小女儿国子叼着xx头,走进饭厅了。

房子的相貌不扬,可Rx房却是白白嫩嫩,非常的美。

“喂,瞧你这副模样像话吗。邋邋遢遢的。”信吾说。

“相原邋遢,不知怎的,我也变得邋里邋遢了。嫁给邋遢的汉子,还能不邋遢吗?没法子呀,不是吗?”房子一边将国子从右奶倒换到左奶,一边执拗地说:“既然讨厌女儿邋遢,当初就该调查清楚女婿是不是个邋遢人。”

“男人和女人不同嘛!”

“是一样的。您瞧修一。”

房子正要去洗脸间。

菊子伸出双手,房子顺手将小女儿塞给了她。小女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