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5页)

“就算你说得不错,世俗事务对男人有此作用(不过,我并不认为如此),可是这话对本威克并不适用。没有人强迫他去干任何事情。和平环境使他及时离舰上岸了。从那以后他一直同我们住在一起,生活在我们小小的家庭圈子里。”

“是的,”安妮说,“的确是这样。我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现在我们能说什么呢,哈维尔上校?如果这种变化不是来自外界,那必然是来自内心。本威克舰长内心之所以发生变化,一定是出自本性,出自男人的本性。”

“不,不,这不是男人的本性。说男人的本性没有女人坚贞,容易忘掉他们所爱或爱过的人,我不能同意。恰恰相反。我认为,我们的体格同精神确实是相关的。我们的体格最强壮,感情也就最强烈,最能够忍受艰苦的境遇,度过最强大的风暴。”

“你们的感情可能是最强烈的,”安妮回答道,“但是,如果用同样的推理方法,我也可以有权说,我们的感情最温柔。男人比女人强壮,但并不比女人长寿。这恰好表明我对男女感情本质的看法。而且,要是反过来,你们会感到十分痛苦。你们要克服种种磨难、困苦和危险。你们总是在辛勤操劳,面对各种危险和苦难。你们离开了家庭、故土、朋友。时间、健康、生命都不属于你们自己。要是在这些之上,”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再加上女人的情感,那就实在太苦了。”

“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永远也不会一致,”哈维尔上校刚一这么说,温特沃思上校坐着的那块一直很安静的地方发出了一点响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这不过是他的钢笔掉到地上了,可是安妮惊讶地发现他坐的地方比她原来想的要近一些。她有点疑心,钢笔之所以掉下来,是因为他在注意他们,想尽量听清他们之间的谈话。不过安妮认为他不可能听清的。

“你信写好了吗?”哈维尔上校说。

“没完全写好,还剩几句。再有五分钟我就可以结束了。”

“我不着急。你一写好我就可以走。我在这里停泊得很好,”(朝安妮笑了一笑)“万事俱备,什么也不缺。——根本不急于起航。——好了,艾略特小姐,”他放低了声音,“我已经说过,我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永远也不会一致。也许,任何男人和女人也都不会的。不过,请允许我指出,种种史实都说女人不好;所有的故事、散文和诗歌都是如此。要是我有本威克那样的记忆力,我马上就可以引出五十条论据来证明我的观点。我觉得,我一生中很少看过有哪一本书不讲到女人是反复无常的。歌词和谚语都说女人水性杨花。不过,你也许会说,这些都是男人写的。”

“也许我会这样说的。是的,是的,请你不要从书本中找例子了。男人在叙述他们的奇闻轶事方面比我们强多了。他们受的教育比我们多,笔杆子握在他们手里。我认为书本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那么,我们怎样才能把问题说清楚呢?”

“永远也说不清楚。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永远也别想弄出个结果来。这种意见分歧,是无法说清楚的。我们两人的出发点大概都有些偏爱各自的同类,并在这种偏爱的基础上寻找发生在我们圈子内的事情来说明自己的正确。要是不泄露别人的秘密或者不说些不该说的话,有许多情况,也许恰恰是那些最引人注目的事情,是无法说的。”

“唉!”哈维尔上校十分激动地说,“一个男人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望着把他们送上岸去的小船驶出视野之后,转身走开时说道,‘上帝知道,我们是否能再次见面!’他这时的痛苦心情,我要能使你理解就好了。还有,当他确实又一次见到了他们;经过了也许是十二个月的离别,他回来了,但得停泊在另一个港口,计算着需要多少时间才能让自己的妻儿到达那个港口,并企图自欺欺人地说,‘他们要到某一天才能来到,’实际上却希望他们提前十二小时到达,直到他终于看到妻儿来了,而且提前了好几个小时,就像上帝赐给了他们翅膀。他那时的欢乐心情,要是我能向你讲清楚就好了!但愿我能够把这一切都向你解释清楚,把一个男人能够忍受和能够做到的事情,把他为了生活中的这些宝贝做出的一切英勇行为都解释清楚!你知道,我讲的只是有良心的男人!”说着,他激动地用手按在自己的心上。

“哦!”安妮急切地说道,“我希望我能公正地对待你和与你相似的人们的感情。但愿我不会低估任何人的热诚和真情。如果我竟敢说,只有女人才懂得真正的爱情和坚贞,那是十分可鄙的。不,我相信你们在婚后生活中能表现出的种种伟大而善良的感情。我相信你们能作出种种重大努力,在家庭生活中能尽量克制,只要——如果允许我这么说的话——只要你们有一个目标。我是说,只要你们所钟爱的女人还活着,而且是为你们而活着,你们就能做到这一点。我认为女性的特权(这并不值得羡慕,你们不必贪图这一点),是爱得最长久,甚至在爱情和希望已破灭时仍是如此。”

安妮无法立即再说下去。她的心情过于激动,呼吸过于急促了。

“你是个好人,”哈维尔上校说着,十分友好地把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我争不过你——只要一想到本威克,我就无话可说了。”

这时,有人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克罗夫特太太要走了。

“我想,弗雷德里克,咱们就在这儿分手了!”她说。“我回家去,你同你的朋友还有事要办。今天晚上,我们可能会愉快地再见面的,就在你府上。”(她朝安妮转过身去)“昨天我们收到你姐姐的请帖,据我所知,弗雷德里克也接到了,只是我没有看到——弗雷德里克,你是不是同我们一样,没有什么别的约会吧?”

温特沃思上校匆匆地叠着信纸,对这问题既像是不能作出全面回答,又像是不愿意作出全面回答。

“是的,”他说,“好吧,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好了。不过,哈维尔和我很快也要走了。哈维尔,你如果准备好了,我再过半分钟就行了。我知道你早就想走。再过半分钟我就可以听从你的安排了。”

克罗夫特太太走了。温特沃思上校匆匆封好信,真的准备就绪了,甚至显得坐立不安,似乎急着要走。安妮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哈维尔上校极友好地对安妮说了声“再见,上帝保佑你”,而温特沃思上校却一言不发,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这样从房间里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