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5页)

不可能有反对意见,有的只是恰如其分的欣然同意,是做给旁人看的乐于助人的顺从,他们心中却是乐滋滋的,高兴得发狂。半分钟以后,查尔斯又回到了尤尼恩街的另一头,他们两人就一起向前走去。彼此间只交换了几句话,马上就决定朝比较安宁而幽静的砂砾小路走去。在那里,他们的话语能使眼前这一时刻充满幸福,并把它变成他们今后生活中永恒的美好回忆。在那里,他们重温了往日的情愫和诺言;当年这些感情和诺言似乎一度使一切都得到了保证,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这么多年的分离和隔膜。现在,他们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也许,重新团聚比第一次相爱更为幸福。他们的感情更为细腻。他们经受了考验,对彼此的性格、真情和爱好了解得更为深刻,更有利于作出抉择,作出的抉择也更有道理。这时,他们沿着慢坡缓缓地往上走去,没有注意周围的人群,既看不见悠闲的政客、忙碌的主妇、调情的姑娘,也没有留心保姆和儿童。他们尽情回忆和表白着,尤其是不久以前发生的引人入胜的、趣味无穷的一切。他们回顾了上星期的种种细微变化,谈到了昨天和今天,简直有说不完的话。

安妮没有误解他。对艾略特先生的妒忌起了阻碍作用,引起了疑虑和苦恼。在巴思初遇安妮的时刻,这就产生了。经过一阵短期的间歇,这种情绪重新出现了,并且破坏了那次音乐会。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这心情影响着温特沃思上校的一言一行,也促使他避而不谈或避而不做某些事。但安妮的表情、话语或行动,偶尔也引起一些较乐观的希望,从而使这种心情渐渐消散。最后,他听到安妮同哈维尔上校谈话时的感情和声调,这心情才完全消失。在这种不可抗拒的感情和声调的左右下,他才在纸上倾诉了真情。

对于信中谈到的一切,他没有什么要收回或要加以解释的。他一再表白,他从没有爱过别人,只爱着安妮,从来没有人能代替她。他甚至觉得从未见过能与安妮媲美的女子。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坚贞不渝是无意识的,不,是无意中形成的。他一度想忘掉她,而且自以为已经忘掉了。他一度以为自己对她已经淡漠,但这只不过是一时气愤罢了。他曾对安妮的美好品性作出不公正的评价,这是因为这些美德使他感情上受到了伤害。现在,安妮的性格在他心目中是十全十美的,在她身上,坚毅和温柔融洽地结合在一起。他不得不承认,在上克罗斯,他才懂得了要公正地看待安妮,在莱姆,他才开始了解自己。

在莱姆,他得到的教训是多方面的。艾略特先生路过时的那种爱慕的眼神,至少是提醒了他;而在科布和哈维尔上校家发生的种种情景,充分说明了安妮出类拔萃的气质。

至于从前他想追求路易莎·墨斯格罗夫一事(这是出自强烈的自尊心),他咬定说,他一直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并不喜欢,也没法喜欢路易莎。不过直到那一天,直到那天以后,他能静心思考时,他才懂得安妮杰出完美的思想境界是路易莎望尘莫及的,才了解安妮的思想境界已无比彻底地征服了他。那时,他才懂得如何区分坚持原则和一意孤行,掉以轻心的鲁莽和深思熟虑的抉择。那时,他才看到一切都在提高他对失去的姑娘的评价,才开始谴责自己的傲气、愚蠢、疯狂的怨恨——正是这一切,才使他又一次邂逅安妮时没有努力去再次赢得她。

从那时起,他一直悔恨交加。他刚摆脱路易莎摔伤后最初几天的不安和歉意,刚开始觉得自己又有了活力,已感到自己虽有了活力,却失去了自由。

“我发现,”他说,“哈维尔以为我已经订婚!哈维尔夫妇都毫不怀疑我们是相爱的。我感到吃惊和震动。在某种程度上,我本可以马上反驳这一点。但我想到其他人可能也有这种想法,譬如她的家庭,也许还有她自己,于是我再也无法自行其是了。要是路易莎希望如此,那我在道义上就是属于她的。在那以前我不大注意,没有严肃地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没有想到,我对她的过分亲近在许多方面有造成不好后果的危险,我没有权利去尝试是否能爱上两位姑娘中的一位,这么做,即使不会造成其他的不良影响,至少也有引起不愉快的流言的风险。我完全错了,必须自食其果。”

总之,他过晚地发现自己的手脚给束缚住了,如果路易莎对他的感情就如哈维尔夫妇所估计的那样,那么,即使他完全弄清楚了自己根本不喜欢路易莎,也不得不认为自己已同她拴在一起。这就促使他决定离开莱姆,到其他地方去等待路易莎完全康复。他非常想通过某种适当的方式来淡化路易莎对他可能有的感情和期望。因此,他就去了哥哥家,想待一阵之后再回凯林奇来看情况行事。

“我在爱德华家待了六个星期,”他说,“看到他很幸福,而我却不可能有其他的乐趣。我没有权利得到任何幸福。他特别问起你,甚至问你的容貌是否有了变化;他没想到,对我来说,你永远不可能变。”

安妮微笑了一下,没有接口。他这种错误是令人欣慰的,不应当追究。一个女子到了二十七八岁,居然听说她一点也没有失去以前的青春魅力,自然高兴。再同他从前说过的话相比,安妮更觉得这种敬意的价值不知高了多少,因为她觉得这是他炽烈的爱情恢复的后果,而不是原因。

他留在希罗普郡,为自己盲目的自尊心和估计错误而追悔莫及,直到传来路易莎同本威克订婚这一令人吃惊的喜讯,才一下子摆脱了他同路易莎的干系。

“这样,”他说,“我最糟糕的处境就宣告结束。现在我至少可以踏上幸福之路,可以做出努力,干点什么。而过去那样无所作为地长期等待,而且只等待不幸,真是可怕。听到这消息的五分钟后,我就说‘星期三我就到巴思去’,我的确来了。我认为值得一来,而且是带着某种希望而来,这难道不是情有可原的吗?你当时还是单身独处。你可能同我一样,也还留恋着往日的感情。碰巧我知道了一件使我鼓舞的事。我从不怀疑有人会爱上你并向你求婚。但是我确实知道你至少拒绝过一个人,一个条件比我好的人。我忍不住常常问自己,‘这难道是为了我吗?’”

谈到他们在米尔索姆街的第一次见面,话儿就多了;但谈到音乐会时要说的就更多。那天晚上似乎充满了感情起伏的时刻。两人兴致勃勃地谈着安妮在八角房中走上来同他谈话,谈到艾略特先生把安妮拉走以及后来又出现的希望和更加沮丧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