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艾伦夫妇俩来到巴思已经进入第六个星期;这个星期是否是最后一个星期,他们俩已经商量过好多时候,而凯瑟琳听他们商量时,心儿总是焦急地怦怦直跳。她与蒂尔尼兄妹俩的相识这么快就要结束,那真是件可恨的事。当这件事还悬而未决时,她的全部幸福似乎都危在旦夕,而最后终于决定还要住上两个星期,她心里才觉得一切都平安无事了。延长两个星期,除了能很高兴地间或见到亨利·蒂尔尼之外,还有其他什么收获,凯瑟琳很少静下心来想过。的确,由于詹姆斯的订婚一事让她懂得什么是可以实现的,因此有一两回她甚至沉浸在一个秘密的“假设”之中,但是,就一般情况而言,她的目光仅限于目前跟他在一起的快乐,所谓目前即指今后三个星期,因此,既然这一段时间的幸福无庸置疑,而今后的人生历程又离得太远,那就一定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了。作出这一安排的那天上午,她去拜访了蒂尔尼小姐,并向她毫无顾虑地述说了心中的快乐。可这一天注定是要经受磨难的一天。她刚说完艾伦先生要多逗留日子给她带来的喜悦,蒂尔尼小姐就告诉她说,她爸爸已经决定再过一个星期就离开巴思。这是对她的一个打击!与眼前的失望相比,已经过去的早晨的不安还是轻松的、平静的。此时,凯瑟琳脸色阴沉,她用充满发自内心的忧虑的语气,重复了蒂尔尼小姐的最后一句话,“再过一个星期就要离开巴思!”

“是的,我想说服爸爸照我的看法尝试很有疗效的温泉水疗法,可他根本劝不动,他期望在这里与几个朋友会面,可是他们都没有来,所以他很失望;既然他现在身体已经相当好了,就急于要回家。”

“这事让我觉得很遗憾,”凯瑟琳垂头丧气地说,“我要是早知道这事——”

“也许,”蒂尔尼小姐为难地说,“能否请你——我会感到非常高兴,要是——”

这时她父亲进屋来,这句很有礼貌的话便没有说下去,当时凯瑟琳正在想,这句话有可能是要说说她们继续保持通信联系的心愿。她父亲像通常一样彬彬有礼地招呼之后,转身对他女儿说,“哦,艾丽诺,你想邀请你的漂亮朋友,是否已经如愿以偿?我可以向你祝贺了吧?”

“爸爸,你进门的时候我正好在说这个事呢。”

“好,你就说下去吧。我知道你心里直盼着说这件事。莫兰小姐,我的女儿呀,”他继续说,并没留出时间让他女儿说话,“早就有一个很大胆的愿望。也许她已经告诉你了,我们下星期六就要离开巴思。我们的管家来信说,要我回家,他有要事禀告;原本想在这里与朗顿侯爵和科特内上将等几位多年的老朋友会面,可惜他们都没有来,因此没有理由再多逗留。为了免得我们离开巴思时有点儿遗憾,你能不能满足我们一个出于私心的要求呢?简单地说,你能否接受我们的邀请,告别这里的熙熙攘攘的热闹场面,满足你的好朋友艾丽诺的要求,陪她回格罗斯特郡?提出这样的要求我颇有点难为情,尽管你不会像巴思的任何一个人那样觉得这很冒昧。像你这样的仪态端庄——不过我绝不会拿当面赞扬来让你尴尬。假如能说服你赏光陪她同行,那我们就有说不出的高兴。诚然,我们无法提供气氛像这样活跃的活动;我们也没法用娱乐或壮观场面来吸引你,因为你知道,我们的生活方式是平平常常、朴朴实实的;不过我们会尽心竭力使诺桑觉寺不致成为一个全然让人生厌的地方。”

诺桑觉寺!那是令人精神振奋的名字,它使凯瑟琳情绪极度兴奋。她那颗充满感激与欣喜的心简直无法将心声用相当平静的语言来表达。真没想到,会收到这样令人欣喜若狂的邀请!没想到会这样热情地请她做伴儿回乡!这一邀请是多么荣耀,多么称心,包含了全部目前的快活,也包含了所有今后的希望;她满腔热情地接受了这一邀请,只不过附带说了一句,即要征得爸爸、妈妈的同意。“我立即写信回家,”她说,“如果他们不反对的话,我知道他们是不会的——”

蒂尔尼上将已经到普尔特尼大街拜访了她的杰出朋友,他们对他的请求表示了赞同,因此,他也是同样地乐观。“既然他们肯割爱让你与我们同行,”他说,“我看别的人也都会大大方方对待的。”

蒂尔尼小姐虽说非常礼貌,但从旁帮忙劝说却也非常热切,于是,不一会儿,这件事情差不多就安排妥当了。只等向富勒顿禀告,并获允许。

上午发生的事使凯瑟琳的情绪经历了种种变化,从焦急、放心到垂头丧气,不过现在好了,她感到无比地欢欣;情绪激动到了如醉如痴,心里装着亨利,嘴上念叨着诺桑觉寺,急急忙忙赶回住所给家里写信。莫兰先生和莫兰太太既然先前就放心地把女儿交托给了朋友,当然相信他们做事会谨慎的,在他们眼皮底下结识的朋友不会有什么不妥,因此他们立即回信同意她到格罗斯特郡去做客。父母依从了她的请求,这原是她预料中的,然而也使她更加相信,她比谁都受到宠爱,无论是朋友、运气,还是环境与机遇。一切有利的事物似乎都为了她的利益聚集到一起来了。因了她最重要的朋友艾伦先生与艾伦太太的好心,她见了世面,看到了各种各样的乐趣。她的感情,她的喜好,每一回都有幸福的回报。只要她感觉到爱慕之情,她就能使爱变成现实。她对伊莎贝拉的感情将牢靠地成为姑嫂之爱。她尤其希望蒂尔尼兄妹俩,对她有好感,而他们的表现甚至远远超出了她的愿望,这一亲密关系也将因此而发展。她要成为他们的座上宾,她要与她尤其想相处的人在同一座房子里住上几个星期;而且,还有一点与众不同的是,这座房子是一座寺院!她对古老建筑的酷爱仅次于她对亨利·蒂尔尼的爱恋。当她不想蒂尔尼的时候,城堡和修道院通常就是她遐想中最有魅力的事物。不管是拾级登上城堡的防御土墙和主楼,还是探访修道院的回廊,许多个星期来一直是藏在她心中的愿望,她不愿做一个匆匆来去的游客而是想深入探寻古迹,这对她似乎是根本无法实现的奢望。然而,这个愿望即将变为现实。她要去做客的地方不是什么普通住宅、府第、乡宅、庄园、庭院或村舍,诺桑觉原来是一座寺院,而她即将踏入院内,在里面住下来。修道院内长而潮湿的通道,窄小的斗室,还有倒塌的祈祷室,她每天都可以去光顾,而且她还怀着没法克制的希望,相信可以找到一些民间传说,找到关于一个受了冤屈、遭了厄运的修女的一些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