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第2/2页)

“我怎么从这个楼梯上来的?”他回答道,感到非常奇怪。“因为从马厩到我房间,这是最近的路;我为什么不可以从这儿上来?”

凯瑟琳镇静了下来,两颊绯红,说不出话了。他似乎在她脸上寻找她嘴上没说出来的理由。她接着朝走廊走去。“现在能不能让我来问你一下,”他说道,并掩上折叠门,“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从早餐室到你卧室走这条走廊,跟我从马厩到我卧室爬那个楼梯,不管怎么说,同样都是一条不同寻常的通道。”

“我是去看看,”凯瑟琳低下眼睛说道,“你妈妈的房间。”

“我妈妈的房间!那儿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看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我还以为你打算明天才回来呢。”

“我走的时候是没想到能够提早回来;可三个钟头之前,我很高兴地发现,已没有什么事要我留下来做了。你脸色发白。怕是我这么快爬上楼梯把你吓着了。也许你不知道——没听说过那个楼梯是通向仆人们工作的房间吧?”

“是的,我没听说过。今天是骑马赶路的好天气。”

“很好的天气;是艾丽诺让你自个儿去参观这些房间的吗?”

“哦!不是的;星期天她已经带我把房间大都看过了,我们本来是准备来看看这几个房间的,可是不巧,”她放低了声音,“当时有你爸爸在。”

“所以没让你们去成;”亨利诚挚地望着她道。“那条走廊上的所有房间都看过了吗?”

“没有,我只不过是想看看,天已经很晚了,对吗?我得去梳妆了。”

“只有四点一刻呢,(取出表来给她看)你现在又不是在巴思。既没有剧院,也没有舞厅,没什么可准备的。在诺桑觉寺半个小时准够了。”

她没有理由反对,于是只好留下来,然而由于害怕他再提出一个个问题来,因此自他们相识以来,她第一次想从他身边走开。他们在走廊上缓慢地走着。“我走了以后你有没有收到过巴思来的信?”

“没有,我也觉得很意外。伊莎贝拉是那么忠实地许诺立即写信的。”

“那么忠实地许诺!信誓旦旦!这倒让人费解。我听说过忠实地履行诺言。可是信誓旦旦——忠实地许诺!这是一种不值得一提的本领,因为它会让你受骗,让你痛苦。我母亲的房间很宽敞,对吗?大而明亮,而且梳妆间布置得非常舒适。我总觉得它是整座房子中最舒适的房间,我有点奇怪,艾丽诺竟然不拿来作自己的房间。是她叫你来看房间的,对吗?”

“不是。”

“完全是你自己的主张啰?”凯瑟琳一句话也不说。沉默中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之后他说,“既然房间本身并没有什么可让人觉得好奇的,那么一定是听艾丽诺讲述了我母亲的情况,出于对我母亲处世为人的崇敬之心而这样做了;想起她确实让人感到敬重。我认为她是世上最好的女人。可是美德会这样令人关注,那倒是不常有的。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女人,热爱家庭、从不夸耀自己的优点,这并不能激发起人的深厚崇敬之情,以至于像你这样去寻访。我猜想,艾丽诺已经跟你说过我妈妈好多事了,对吗?”

“是的,说了好多。那是——不,没有说好多事,不过她说的倒都是很有意思的事。她死得那么突然,”(话说得很慢,而且吞吞吐吐的,)“而你——你们又都不在家。还有你爸爸,我曾经觉得——也许并不很爱她。”

“于是从这些情况看,”他接过话头,(他敏锐的目光注视着她,)“你就以为,也许其中有什么过失——有一点——”(她不由自主地摇摇头)“或者也许,可能还有更加不能宽恕的事。”凯瑟琳抬起眼睛直望着他,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盯着人看的。“我母亲的病,”他接着说道,“导致她去世的是突然发作的疾病。过去经常发的这种病是胆病引起的寒热。因此要查病因还是在体质方面。到了发病的第三天,总之一旦说服她以后,就请医生来看护她,那是个非常可敬的人,她一直很相信他。根据他的诊断她已是病情危急,第二天又请来了两名医生,二十四小时几乎不间断地陪在旁边。这样捱到第五天她就去了。她病情恶化的几天里,我和弗莱德里克(我们两个人当时都在家)一再去看她;因此我们根据自己的观察可以作证,她得到了她周围人们充满爱心的精心照顾,那也是她的生活状况所能办到的。可怜的艾丽诺确实不在她身旁,而是在外地,等她赶到,母亲已经入棺了。”

“而你父亲,”凯瑟琳说道,“他难过吗?”

“有一个时期,他很难过。你以为他不爱她,错了。我相信,他是尽心地爱着她的。你知道,我们大家的性情并不都一样地温和,我也不会假惺惺地说她在世的时候常常一点气也不用受,但是,尽管他的脾气让她受了委屈,他的眼光却决没有让她受气。他对她的评价是真诚的;因此,即便她的去世并非永远让他难受,他也确实是难受的。”

“这样说我也就没事了,”凯瑟琳说;“否则多吓人哪!”

“假如我没有误解的话,这样的恐怖你预先已经有了一个主观臆测,那使我几乎找不到话来——亲爱的莫兰小姐,你好好想想你心头的猜疑是多么的可怕。你这样判断的根据是什么呢?别忘了我们生活的国度与时代。别忘了我们是英国人,我们是基督徒。请运用一下你自己的理智,你自己对于或然之事的认识,你自己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的观察。我们所受的教育会叫我们犯下这样的残暴行为吗?我们的法律会默许这样的暴行吗?像英国这样的一个国度,社会文化交流有牢固的基础;每一个人的行为都受到周围人的监视,阡陌交通、书刊报纸使一切都公开化,倘使犯下了暴行而不公布于众可能吗?亲爱的凯瑟琳,你头脑里装的是什么观念呢?”

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她含着羞愧的泪水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