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欲的迷乱(第4/6页)

“请您谢谢这位好心的妇人”,修士说,他的声音不像平时那么虚弱。“的确,我几乎没有吃东西”,他用近乎愉快的声音补充道,“但是一位修士守斋戒并非坏事。”

“想必主教会同意院长破例”,医生同样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院长微微一笑。

“主教大人学识渊博,我也相信他心地善良,尽管我属于反对国王任命他的人之列,因为这一任命无视我们古老的习俗。我很乐意向他推荐了我的医生。”

“我并没有谋求另一个职位”,塞巴斯蒂安·戴乌斯快活地说。

院长已面露倦色。

“我不想抱怨,塞巴斯蒂安”,他耐心地说,就像他每次谈论自己的病情时那样,感到有些尴尬。“我的疼痛完全可以忍受……然而有一些令人难过的效果。因此,我在犹豫是否接受圣体仪式……不能有一声咳嗽或者打嗝……假如有某种姑息剂可以缓解这个咽峡炎的话……”

“咽峡炎是可以治愈的,院长先生”,医生撒谎道。“我们寄希望于这个晴好的夏天……”

“也许吧”,院长心不在焉地说。“也许吧……”

他伸出瘦削的手腕。负责看护的修士暂时不在一旁,塞巴斯蒂安·戴乌斯趁机说,他刚才偶然碰见了弗洛里安修士。

“是的”,院长说,也许他执意要显示自己还记得名字。“我们准备让他翻新祭坛上的壁画。资金短缺,无法购买新颜料……”

他似乎信赖这位初来乍到的会画画的修士。与修道院回廊里流传的风声相反,泽农认为让-路易·德·贝尔莱蒙仍然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但可以说他的能力只存在于内心了。突然,院长示意他俯下身来,似乎要悄悄告诉他一个秘密,然而话题已不再是画匠修士了。

“……我们有一天谈论过祭献,塞巴斯蒂安朋友……然而没有什么可牺牲的……一个到了我这样年纪的人,活下去还是死去已无关紧要……”

“院长活下去对我很重要”,医生坚定地回答。

但是医生已经放弃求助了。一切补救措施都有可能导致检举。一个人疲惫之下,一不小心可能会说出这些秘密;甚至有可能,这位筋疲力尽的人会表现出一种与自己天性不符的严厉。再说,书信事件证明,院长已经不再是修道院的主人。

泽农又尝试了一次,想吓唬西普里安。他跟他谈起根特的奥古斯都会修士的惨剧,对此,这个护理修士大概也有所耳闻。结果与他期待的并不相同。

“奥古斯都会的修士是些傻瓜”,年轻的方济各会修士简洁地说。

然而三天之后,他神色忧虑地走到医生旁边:

“弗洛里安修士丢失了一个护身符,他从一个埃及女人那里得到的”,他心慌意乱地说。“看来会发生很大的灾祸。如果,先生,用他的法术……”

“我不是兜售护身符的商贩”,塞巴斯蒂安·戴乌斯反驳道,掉头走开了。

次日,星期五到星期六的夜间,哲学家正在书堆里埋头工作,一件轻飘飘的东西从敞开的窗户落进来。这是一根榛树条。泽农靠近窗户,看见一个灰色的影子,只能隐约辨别出面孔、双手和赤脚,那个人在楼下,做出召唤的姿势。过了一会儿,西普里安离去了,消失在回廊下面。

泽农颤抖着回到桌前坐下。一阵强烈的欲望将他攫住,但他事先知道自己不会退让,如同另一些时候,尽管作了更为有力的抵抗,我们事先知道自己会沉沦。他当然不会跟随这个失去理智的家伙去参与某种夜间的放荡或者魔法。然而,在这种没有片刻安闲的生活里,眼看着缓慢的毁灭在院长的肉体甚至他的心灵里完成,他有一种愿望,想在一个年轻而温暖的身体旁边,忘却寒冷、堕落和黑夜的威力。西普里安如此执拗,是因为他想争取到一个被认为有用的,而且有着神秘法术的人吗?难道这是又一个例子,亚西比德永远试图引诱苏格拉底?炼金术士的脑子里涌起另一个更加荒谬的想法。为了从事比研究肉体本身更科学的研究,他压制住自己的欲望,难道这些欲望在他身外变成了这种孩子气的、有害的形式?光亮已经熄灭:他吹灭了灯。徒劳地,他作为解剖学者而非情人,尝试带着蔑视去想象这些耽于肉欲的孩子们的游戏。他反复对自己说,蒸馏出亲吻的嘴,不过是用来咀嚼的洞穴,而刚刚咬过的嘴唇,它的印痕若留在酒杯边缘未免令人嫌恶。徒劳地,他想象挤压在一起的白色毛毛虫,或者被蜂蜜黏住的可怜的苍蝇。无论怎样,伊德莱特和西普里安,弗朗索瓦·德·布尔和马修·阿兹,他们是美的。废弃的蒸汽浴室的确是一个有魔力的房间;肉欲的烈焰如同炼丹炉的火焰同样可以转化一切,值得为它冒火刑堆的危险。赤裸的身体发出闪闪白光,如同磷光一样显示出石头暗藏的功效。

到了早上,终于有了疏导的方法。一个劣等酒馆深处最糟糕的放荡,也胜过天使们的胡闹。楼下,在灰色的大厅里,当着一个每星期六前来治疗静脉曲张伤口的老妇人的面,他狠狠地训斥西普里安碰倒了装着绷带的盒子。在那张眼皮略微浮肿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夜间的劝诱也许只是一场梦。

但是,从那一小群人里发出的信号如今充满了敌意和讥诮。一天上午,哲学家走进配药室时,看见一幅画显眼地放在桌上,笔法灵巧,不像出自西普里安之手,他只会勉勉强强用鹅毛笔签自己的名字。在这堆乱糟糟的图形里看得出弗洛里安的奇思妙想。这是一幅时常在画家们笔下看到的那种极乐园,正派人从中看到的是对罪孽的讽喻,而另一些较为狡黠的人,相反,看到的则是大胆的肉体狂欢。一个美人,被情郎们簇拥着,正跨进一只浅口盆准备沐浴。两个情人只露出赤裸的脚,从脚的姿势,可以猜到他们在帘子后面拥吻。一个年轻人正用温柔的手分开爱人的膝盖,后者长得像他的兄弟。一个小伙子正在磕头,从他的嘴和隐秘的缝隙里,开出一丛丛柔嫩的花朵,冉冉升天。一个黑女人在托盘上玩一只硕大的覆盆子。这些隐含寓意的乐趣变成了一种巫术游戏,一种危险的玩笑。哲学家若有所思地撕掉了这张纸。

两三天后,又一个猥亵的玩笑在等着他:有人从壁柜里翻出几双旧鞋,那是地上有泥泞和积雪时,用来套上穿过花园的;这些鞋摆在显眼的地方,在地板上交叠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淫荡的混乱。泽农一脚将它们踢开;玩笑非常粗俗。更令人担忧的是,一天晚上他在自己房间里发现的一样东西。这是一块卵石,上面用铅笔潦草地画了一张面孔,以及女人或者雌雄同体人的性器官;石头边缘还裹了一绺金发。哲学家烧掉那簇头发,鄙夷地将这种魅术玩具扔进一只抽屉。这类纠缠停止了;他从未降低过身份跟西普里安提起这些事情。他开始相信天使们的疯狂会自动过去,因为很简单,一切都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