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丘上的漫步(第3/7页)

“也可以在离海岸远的地方打渔呀”,泽农说。

“打渔的时候,我想什么时候回家就回家;如果我去英国,那可是出一趟远门……刮风,你知道吗,或者风平浪静……假如有爱管事儿的人来盘查我的货物,去的路上捞一大笔,还有,回来……甚至有一回”,他压低嗓门补充道,“我还给德·拿骚先生带过火枪药。那天在我这艘小船上航行,天气实在不好。”

“还有别的船只”,哲学家漫不经心地说。

“那可得看,先生。通常圣巴布跟我们一起干活儿;它受了一处损伤: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圣博尼法斯也遇到了麻烦……海上有些船,那当然,但鬼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假如你不着急的话,可以去布兰肯贝赫或者文代讷看看,不过你会发现价钱跟这里一样。”

“那条船呢?”泽农指着一只小船问,上面一个小个子男人稳稳地坐在船尾,正在烧饭。

“四季风?要是你愿意的话,就过去吧”,扬斯·布吕尼说。

泽农坐在一只废旧的咸鱼桶上,想了想。狗将脑袋放在他的膝盖上。

“不管怎样,你天亮就出发吧?”

“那是去打渔,好先生,去打渔。当然啦,假如你有五十块杜卡托的话……”

“我有四十块”,塞巴斯蒂安·戴乌斯坚定地说。

“四十五块成交。我不想敲诈顾客。假如你没有比去伦敦看妹妹更要紧的事情,为什么不在美鸽待上两三天?……心急火燎逃亡的人,随时都会来……那样你只付自己的份子钱就行了。”

“我宁愿马上出发。”

“我料到了……这样可靠一点,因为假如风向变了的话……你跟她们客栈里的那个家伙说好了吗?”

“你指的是他们向我勒索的五个杜卡托吗……”

“那不关我的事儿”,扬斯·布吕尼不屑地说,“那些娘儿们跟他商量好,让人在陆地上不会有麻烦。哎,尼克拉斯”,他朝同伴喊道,“来了一个搭船的人!”

一个红头发宽肩膀的男人从舱口伸出一半身子。

“这是尼克拉斯·邦贝克”,老板大声说。“还有米歇尔·索滕斯,他回家吃饭去了。你跟我们一起去美鸽吃饭吗?包裹就放在这里吧。”

“夜里我要用”,医生说,一边护住扬斯想拿过去的包。“我是外科医生,我带了工具在身边”,他补充说,想解释包袱的重量,要不然容易引起猜测。

“外科医生先生还带着武器呢”,老板讥诮地说,他用眼角注意到医生的口袋微微张开,露出金属枪托。

“这是个谨慎的人”,尼克拉斯·邦贝克说,一边从船上跳下来。“到处都有坏人,甚至在海上。”

泽农紧紧跟随他们,朝客栈走回去。走到市场的转弯处,他拐到一边,让人以为他只是去小便一下。另外两个人继续走路,兴奋地讨论着某件事情,狗和孩子在他们身边转着圈来回跑。泽农绕过市场,很快又来到沙滩上。

夜幕降临了。两百步开外的地方,有一座摇摇欲坠的小教堂沉陷在沙子里。他走进去看看。上一次涨潮留下的水洼淹没了中殿,殿内的塑像已经被盐腐蚀了。院长也许在这里沉思和祈祷过吧。泽农在门厅里安顿下来,头枕在包上。从这里看得见右边几只船黝黑的船身,四季风的船尾还有一只点亮的灯笼。旅行者想象自己到了英国要做的事情。首先,要避免被人当作一个装扮成避难者的教皇派分子。他看见自己在伦敦街头游荡,希望在海军里谋到一个外科医生的职位,要么在一个医生的诊所里找到一个类似他在让·米耶身边的位置。他一句英语也不会说,然而一门语言很快就可以学会,何况拉丁语到处都行得通。如果运气还算好的话,也许可以在一位对媚药感兴趣或者需要治疗痛风的大贵族府上找到差事。一份丰厚然而并不总是兑现的薪俸,视爵爷或殿下当天的情绪,是坐在餐桌上首还是下首的座位,与那些对走方郎中怀有敌意的本地庸医之间的争吵,这一切他都习惯了。在因斯布鲁克和其他地方,这一切他都见过了。还要记住,只要一谈起教皇,就要用诅咒的语气,就像在这里提起让·加尔文,还要认为菲利普国王滑稽可笑,就跟英国女王在佛兰德斯一样。

四季风的灯笼靠近了,一个人提着它摇摇晃晃地走过来。秃头的小个子老板在泽农面前停下,泽农坐起身来。

“我看见先生到门廊下面休息。我家就在旁边;如果老爷担心不清净……”

“我在这里很好”,泽农说。

“我不想显得太好奇,但是能否问问他们向老爷要多少钱去英国?”

“你应该很清楚他们的价码。”

“我丝毫也不怪罪他们,老爷。季节很短:先生要知道,过了诸圣瞻礼节,出海就不总是那么容易了。但是,他们至少应该诚实……您总不会以为,为了这点儿钱,他们会将您一直送到雅茅斯吧?不,先生,他们会在海上将您转交给那边的渔民,到时候您还得重新付钱。”

“这种办法跟其他办法一样”,旅行者无所谓地说。

“先生难道一点儿也没有想过,对于一个不再年轻的人来说,孤身一人跟三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一起出发,是不是撞大运?一记船桨很快就会落下来。他们会把衣服卖给英国人,神不知鬼不觉。”

“你是来建议我搭乘四季风去英国吗?”

“不是的,先生,我的船不够大。即便是弗里斯兰也嫌远。但是,假如只是想换个地方,先生一定知道,听说泽兰不在国王的控制之中。自从德·拿骚先生亲自任命索努瓦为首领,那里到处都是叫花子……我知道哪些村子给索努瓦先生和德·多兰先生供应粮草……老爷以什么为业呢?”

“我治病救人”,医生说。

“在这些先生的舰队里,您有机会医治漂亮的枪伤和刀伤。只要懂得顺风行驶,几个钟头就可以到达那边。我们甚至可以半夜之前就动身;四季风不需要很大的吃水深度。”

“你怎么避开斯勒伊斯的巡逻队呢?”

“我认识人,先生,我有朋友在里面。但是老爷要把好衣服脱下来,装扮成穷水手……万一有人上船的话……”

“你还没有跟我谈你的价钱呢。”

“老爷觉得十五块杜卡托太多了吗?”

“价钱并不贵。你有把握在黑暗中不会朝着维尔福德开去?”

小个子秃头扮了一个痛苦的鬼脸。

“该死的加尔文派教徒,滚蛋!圣母的仇人!是美鸽让您相信这一套的,是吧?”

“我说的是别人告诉我的话”,泽农简短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