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燃情岁月(第2/7页)

赵清彤说她:“你就趁着年轻瞎折腾吧,老了落一身的病根。”

赵一玫不屑地撇撇嘴:“年轻的时候都不打扮得漂漂亮亮,还指望老了?”

赵清彤说不过自己的女儿,在后备箱里找了找,好不容易翻出一件沈放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黑色羽绒服让赵一玫穿上。

赵一玫的个子在女生里已经算是很高挑,套上沈放的外套却还是大了许多,看起来空荡荡的,装满了空气。

沈放没说什么,从几大箱烟花里拿出两个小袋子,从中抽出一支银灰色的烟花棒递给赵一玫,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烟花棒发出像星星一样形状的光芒,在夜空中一闪一闪的。赵一玫难得起了孩子心,拿着烟花棒在空中写字。

“放”,一个“方”和一个“攵”,焰火的光芒很快便消失在冷空气里,只在瞳孔里剩下一片灼眼的影子。

沈放帮着沈钊把烟花抬到河边,沈放习惯性地从包里拿出打火机点上,沈钊看了他一眼。

沈放被抓了个正着,只好耸耸肩,蹲下身子继续点燃引线。沈钊摆摆手:“抽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沈钊点点头,沈放站起来,两个人一起往后退,看着引线一点一点燃烧。沈钊突然问:“你第一次抽烟,是我和你妈离婚那阵子?”

“不是。”沈放回答,“再后来一点。”

“什么感觉?”

第一簇烟花“砰”的一声腾空,所有人都抬头望去。

沈放想起自己第一次抽烟的时候,那是个华灯初上的夏日的黄昏,闷得人心里发慌。沈放那时比现在要矮上长长的一截,刚从医院走出来,就看到一个小个子男人在路边打电话,操着浓浓的南方口音。他的嗓门很大,语气却很温柔,哄着电话那头的人:“宝贝,乖,早点睡觉,睡着了,我就带着妈妈回来了。”

男人微微有些驼背,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捂眼睛。挂断电话后,他在原地蹲了下去,然后从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哆嗦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燃。沈放走上前去,从他的手里接过打火机,然后给他点上。

他猛地深吸一口烟,抬起头看着沈放,沈放这才看到他哭了。他毫不介意沈放还未成年,问他:“抽吗?”

什么感觉?

沈放记起自己那时的狼狈,不知道男人抽的是什么牌子的烟,实在是太烈,呛得他五脏六腑都快咳出来。可在难受中,孤独的少年竟捕捉到一丝转瞬即逝的快感。

下一秒,沈放脑海里却出现一个女孩的脸。

她把头发高高得扎起,抿着唇,一脸倔强地看着自己。

他也是在那一刻才恍然发现,在不相见的长长的时光里,她是会慢慢长大的。

沈钊问他为了什么而抽烟。

她是他抽烟的理由吗?

沈放转过头去,看到赵一玫站在车旁,还拿着他打发她玩的烟花棒在空中写字。

她在写什么呢?沈放突然想。

越来越多的焰火从白雪皑皑的大地上升起,在夜幕下“砰”的一声绽放开来,映着细细的飞雪,姹紫嫣红一片。

好似这长长的一生,才正要开始。

回到房间里,开了灯,赵一玫才看到身上穿着的沈放的羽绒服不知何时被炸了几个小洞,圆圆的,要仔细看才看得出来。赵一玫没放在心上,把衣服脱下来,拎着走到脏衣篮前,正准备扔下去,顿了顿,又把它搭在另一条手臂上,打开衣柜丢了进去。

没有洗过,也没有再还给他。

想起宋祁临离开时说的那句话——我的好姑娘呀,你可知道,你所选择的这条路,会很难很难。

3

自沈放离开以后,赵一玫发现自己对于时间的概念渐渐变了样。

于她而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似乎被分割成了两半,一半有他,一半没有他。

他出现的那一半,统共加起来也就那么几天,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而没有他的日子又太长,就像黑板上的倒数计时,一天天溢出来。

高三的时候,赵清彤又正式找了赵一玫谈话,希望她毕业以后能去美国留学。

“我不去。”赵一玫拒绝道。

赵清彤深知自己女儿的倔脾气,其实连赵清彤自己也不知道赵一玫为何会那么排斥出国留学。他们周围的朋友圈子里很多小孩从小就被送出去读书,然后是世界级名校,一路青云直上,更是天之骄子,活得也和常人不在一个世界。

“别忘了,你当初可是答应过你爸爸的。”

提到董齐,赵一玫就被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能拿他来压我。”赵一玫不服气地说。

“可你知道那是他的心愿。”赵清彤说,“我也没说让你放弃学校的事情,不过从高三开始,我会专门给你请私人教师监督着手准备申请的事。你爸他……生前就为你疏通了大学教授的关系,能帮你拿到斯坦福教授的推荐信,他在那边也有很多校友可以帮你。”

赵一玫心中五味陈杂,她没有想到董齐曾为她做了这么多。说起来也是讽刺,以前赵清彤在她面前,从来只连名带姓地叫“董齐”,可他离世以后,她却改口变成“你爸爸”。

赵清彤最后退了一步:“去和留的问题,我们到时候再谈。”

赵清彤一锤定音,赵一玫一天被当成四十八小时用,白天学习,晚上补习,周末的课程表排得更是密密匝匝。

夜里她睡不着觉,人人都只看到她漂亮光鲜的一面,嫉妒羡慕,说她投得好胎,却从来没有人愿意去深究,这一路她又是如何走过来的。

哪里有天生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呢?众生平等,每个人都是背着自己的命运,一步步向前的。

这年寒假,沈放回家待了三天,赵一玫正在香港参加SAT考试,她没能等到他。

赵一玫走在香港人来人往的街头,抬起头,看到大屏幕上播着最流行的时尚广告,眼前有电车摇摇晃晃经过,有人在地铁站门口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从南到北,她独自站在香港街头,对他的思念几乎浩大到要将自己吞噬。而他所在的故乡,已经纷纷扬扬地落下雪来。

“沈放。”她在心头一遍遍地念着他的名字。

她比任何时候都期待冬天的来临,却又比任何时候都痛恨冬天的来临。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又是否会有片刻想起自己。

这年三月,赵一玫如愿以偿地收到了斯坦福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同年夏天,沈放破天荒地从学校回来了。因为不是过年,他自然没有回别墅,回的是他自己在外面租的房子。赵一玫从沈钊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握着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