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死亡(第2/8页)

如果不是凉子那么强烈地表达出她的看法,我至今都不会察觉这些问题,即使察觉了,说不定也不会这么关心这个问题。

在这种意义上,说凉子唤醒了我的良心也不过分。

这样一个凉子离开医院以后,今后我只好独自进行抗争了。无论有什么疑问,再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我必须一个人孤军作战。

“我真能扛得过去吗?”

至今为止,凉子一直和我抱有同样的疑问,说实话,我以为我们会并肩作战下去。反对冰见子医生做法的不是我一个人,凉子的反对甚至更加激烈,更加愤怒,她这种情绪使我感到十分安心,精神上也放松了不少。

这个凉子走了之后,我认为不可能立刻找到取而代之的志同道合的战友。就是我想寻求共同抗争的伙伴,可大家都忙于自己的事,再有即便我想发动他们反抗院长,也没有人会赞同我,而且只能给对方带来麻烦。

在这种环境中,我还能毅然决然地抗争下去吗?

“快了,从下周开始,金子太太及松村先生都成了我负责照顾的患者了。”

想起来我就紧张,同时开始怨恨在抗争中半途撤退的凉子。

医院的日程安排和我的紧张感毫无关系,所有事仍旧按部就班地继续进行,十二月底病房的调整全部结束。

按照原定计划,松村先生搬到了我负责的东楼病房,重新进行了一次检查。

检查的结果是血压有些偏低,有轻微的贫血症状,心电图等其他项目都没有异常。

可能由于一直卧床不起,松村先生脸色苍白,皮肤干枯,四肢出现了轻度的肌肉僵硬和萎缩的现象。而且意识反应较为迟钝,因为有大小便失禁的危险,所以需要使用尿布。

他搬到我这儿那天,我凑近枕边对松先生说:“从今天开始,我负责你的护理,我叫北向。”他很好奇地看着我的脸,慢慢儿点了下头。

“以前的那个凉子小姐已经不在这儿了。”

我这样一说,他脸上似乎现出了一丝悲哀,他环顾着四周,不久眼角里渗出了泪光。

是否因为凉子一直尽心照顾他,所以他舍不得凉子?

“我也会努力照顾你的,请放心吧。”

我想起来凉子说过,只要呼唤他女儿的名字,他的面部表情就会变得栩栩如生。我鼓励他:“打起精神来。”然后又唤了一声“小瞳”。

话音刚落,松村先生的眼睛里顿时现出了神采,他直直地望着我,脸上微微出现了笑容。

“太好了,你喜欢小瞳吧?”我继续问。

“嗯……”松村先生发出声音,并使劲儿点头。

对于松村先生来讲,由于交通事故去世的女儿,似乎仍是最可爱、最难以忘怀的存在。

但是,他对妻子和另一个儿子几乎没有反应。为什么只有女儿才能引起他如此强烈的反应?

他女儿去世已将近一年,望着仍然陷入寻求女儿面影迷宫之中的松村先生的表情,我真想问一句:“为什么你独独只对女儿,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呢?”

调整完病房以后,金子太太和松村先生隔着一条走廊,住在彼此对面,我同时照顾着这两个患者,总觉得古里古怪。

说实话,这两个病人都不费事。说起费事的患者,其他还有很多,其中有些不听话的患者,有时真想把他们捆绑起来。

在特别病房里,有一位叫中井的患者最为典型,他有时候故意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甚至在病房内小便,而且声称这些都是突然产生的幻听、幻视所致,遭到制止以后,也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即使没有他这么严重,由于陷入各种各样的被害妄想,有些患者会说饭菜里有虫子,或者深夜里听到孩子的哭声等,常常因此吵闹不休。

松村和金子太太本身就并没有重病,只是由于用药过度,陷入了精神病的状态而已。虽说在病历上松村先生患的是“躁郁症”,金子太太是“综合失调症”,但实际上只是一时性的被害妄想症。

本来像这种较轻的病情,根本就不需要住院,所以也不可能由于病情恶化或周期性发作,出现胡吵乱闹等情况。在这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最容易管理的患者了。

但是,面对这种不必住院、服药的患者,每天迫使他们住院吃药,在某种程度上比管理那些吵闹的患者,更加消耗精力,也更容易累。

让两个因服药而失去精气神的患者继续吃药,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个随意操纵他人生命、损害他人尊严的地地道道的坏蛋。

在这种情况下,我究竟能看护这二人到几时?想着想着,我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而且从那时起,我开始失眠。

再继续下去的话,恐怕我的脑筋会变得比患者还不正常。从今往后,不管注射也好,药物也好,我干脆全都把它们扔了,并偷偷放这两个人回家好了。

这种诱惑突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然后又渐渐消失。

从年底到新年伊始,今年竟有一个星期的连休,关于这一期间的工作安排,由于许多人都有各式各样的希望和要求,所以调整起来非常棘手。

一般来说,结婚生子的员工都希望这段时间能够休息,所以总要独身的人来填补他们的空缺。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护士长进行了艰难的调整之后,结果我是年底三十号、三十一号,新年的一号、二号工作,从三号开始放假,恢复自由身。也就是说,大家都想休息的除夕到元旦之间我都要工作,可以说是抽中了一支下下签,但其实我心里并不怎么在乎。

因为元旦即使休息,也是回父母家吃年糕汤,在家无所事事地看看电视而已,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况且,我想回静冈父母家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去,没必要新年时慌里慌张地赶回去。当然若是有女朋友,还可以和她一起去国外旅行,我身边现在谁也没有,所以还不如工作来得爽快。

看到女护士们接连向我道谢,听着“对不起”“抱歉”这些话,我心里就已经觉得十分满足了。

另一方面,医生那边的工作日程又是怎样安排的呢?我十分关心,就看了一下那边的勤务表,冰见子医生和我一样,年底一直要工作到三十一号的除夕,元旦那几天休息。之后由从大学来的圆山医生值到一月二号,然后上正常班的佐藤先生继续值班。

“年底我和冰见子医生在一起……”

年底时,护士们当然都集中在护士中心,医生虽说是值班,却不用像平时那样去查房。只要来了医院就行,只为紧急或异常的患者诊治,其余的时间在医院里或是在附近,只要地点明确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