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七章

第二天晚上吃过饭,凯跑去卡斯特韦特家。罗斯玛丽将厨房整理干净,正考虑要去做窗框的垫子还是到床上阅读《应许之地的男孩》[1]时,门铃响了。是卡斯特韦特太太,旁边还带了一位满面笑容的矮胖女人。女人的绿洋装肩上,有个巴克利竞选市长的纽扣。

“嗨,亲爱的,我们没打扰到你吧?”罗斯玛丽开门时,卡斯特韦特太太问。“这是我的好友劳拉·路易斯·麦勃尼,住在十二楼。劳拉,这位是凯的太太罗斯玛丽。”

“你好,罗斯玛丽!欢迎搬到布拉德福德大厦!”

“劳拉刚刚在我们家见到凯,她也想见见你,所以我们就过来了。凯说你在家闲着,我们可以进来吗?”

罗斯玛丽只好客气地请她们进客厅。

“噢,你们买新椅子啦。”卡斯特韦特太太说,“好漂亮!”

“今早才送到的。”罗斯玛丽说。

“你没事吧,亲爱的?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我没事。”罗斯玛丽笑道,“我今天月经第一天。”

“你可以起床到处走动吗?”劳拉坐下来问,“我月经前几天痛经得厉害,根本无法动弹或吃东西,或做任何事。丹尼得让我用吸管喝杜松子酒止痛,当时我们可是滴酒不沾,只有大姨妈来时例外。”

“现在的女生比我们当年勇敢多了,”卡斯特韦特太太也坐下来说:“因为有各种维生素和更好的医疗条件,她们比我们健康多了。”

两个女人带了一模一样的绿色缝纫袋,罗斯玛丽诧异地看着她们打开袋子,拿出钩针(劳拉)和缝补针(卡斯特韦特太太),一副准备耗在这里织东西闲聊天的样子。“那边那个是什么?”卡斯特韦特太太问,“椅罩吗?”

“是窗框垫子。”罗斯玛丽心想,好吧,我也来。她走过去拿起垫子,回来加入战局。

劳拉说:“你们真的把公寓改动很多,罗斯玛丽。”

“噢,趁我还没忘记。”卡斯特韦特太太说,“这是罗曼和我送你的。”她在罗斯玛丽手里塞了一小包粉红色纸巾,里头有个硬物。

“送我的?”罗斯玛丽问,“我不明白。”

“只是乔迁之喜的小礼物而已。”卡斯特韦特太太很快地挥挥手,不理会罗斯玛丽的问题。

“但你们没理由送……”罗斯玛丽打开用过的粉红色纸巾,里面是特里的银丝球护身符和搅成一团的项链,球内填充物的气味逼得罗斯玛丽扭开头去。

“东西很旧了,”卡斯特韦特太太说,“超过三百年了。”

“好漂亮。”罗斯玛丽盯着银丝球,不知该不该说出特里曾拿给她看过,但时机稍纵即逝。

“里面的绿草叫单宁根。”卡斯特韦特太太说,“可以带来好运。”

对特里则不然,罗斯玛丽心想。“好漂亮,但我们不能拿这么贵……”

“你已经拿了,”卡斯特韦特太太织着棕色袜子,眼都不抬地说,“戴上吧。”

劳拉说:“你很快就会适应那个味道了。”

“戴呀。”卡斯特韦特太太说。

“嗯,谢谢。”罗斯玛丽犹疑地把链子套过头顶,将银丝球塞到领口下,项链贴在胸上凉着,让人很不舒服。等她们一走我就摘掉。

劳拉说:“这是我们一位朋友手工打造的项链,他是个退休牙医,喜爱做金银饰品,我想不久你一定会在米妮和罗曼家遇见他,因为他们家很好客,说不定你会认识他们所有的朋友,呃,我们所有的朋友。”

罗斯玛丽从椅垫上抬眼,看到劳拉因最后一时口误,尴尬地红了一下脸。米妮则毫不知情地忙着织袜。劳拉笑了笑,罗斯玛丽也回应地笑着。

“你会自己做衣服吗?”劳拉问。

“不会。”罗斯玛丽顺势改变话题说,“我偶尔会试着做,但都做不好。”

结果今晚过得相当愉快,米妮谈着她在俄克拉何马的儿时趣事,劳拉教罗斯玛丽两种便捷的针法,并热心解释保守党市长候选人巴克利虽不被看好,但应该能赢得选举。

十一点钟,凯回到家中,安静内敛得异常。他跟两位女士打招呼后,走到罗斯玛丽的椅边,弯身亲吻她的脸颊。米妮说:“已经十一点了?我的天!走了吧,劳拉。”劳拉说:“你随时可以来找我,罗斯玛丽,我住在12F。”两位女士收拾着缝纫袋,很快离开了。

“罗曼的故事跟昨晚的一样精彩吗?”罗斯玛丽问。

“是的。”凯说,“你玩得还好吗?”

“还行,我把一些工作做完了。”

“我看到了。”

“而且还收到一份礼物。”

罗斯玛丽将符坠拿给他看:“这原本是特里的。他们送给她,特里给我看过,一定是警方把它还回来了。”

“也许她根本没戴。”凯说。

“她戴,特里很以它为荣,仿佛那是生平收到的第一份礼物。”罗斯玛丽取下项链,将项链和符坠放在掌心里把玩观察。

“你不戴吗?”凯问。

“有臭味。”她说:“里头有种叫‘单宁根’的东西。”她将手一递,“从那个著名的花房来的。”

凯闻了闻,耸耸肩说:“不难闻。”

罗斯玛丽走进卧室,打开化妆台的抽屉,里头有个锡制的巧克力盒,里头装满各种零碎的小东西。“单宁根,有谁想戴?”她询问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把项链放入盒里盖上,关起抽屉。

凯站在门口说:“你若收了礼,就应该戴上。”

当晚罗斯玛丽醒来,发现凯坐在黑暗里抽烟。她问凯怎么了,凯答说:“没事,只是有点失眠。”

罗斯玛丽觉得也许是罗曼提及过去的明星,让他感慨怀才不遇。凯会再去听故事,也许是某种受虐心态作祟。

她搭住凯的手臂,叫他别担心。

“别担心什么?”

“所有的一切。”

“好,”他说,“我不担心就是了。”

“你是最棒的,”她说,“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厉害,一切都会如愿的,将来你得去学空手道,才能甩掉那些摄影师。”

他在燃亮的烟光中笑了。

罗斯玛丽说:“你很快就会有机会大红大紫了。”

“我知道。”他说,“去睡吧,亲爱的。”

“好,小心烟。”

“我会的。”

“你若睡不着,就把我叫醒。”

“好。”

“我爱你。”

“我也爱你,亲爱的。”

一两天后,凯带了两张周六晚上《异想天开》[2]的门票回家,说是声乐教练多米尼克给的票。凯在多年前初演时看过了,罗斯玛丽一直很想看这出戏。“跟哈奇去看吧,”凯说,“我可以趁机练习《盲女惊魂记》[3]的戏。”

可是哈奇也看过了,因此罗斯玛丽约了琼·杰利科同行。两人在餐厅吃饭时,琼跟她坦承要跟迪克分居,两人除了住址相同,已无任何共通之处可言。罗斯玛丽听了消息十分难过,因为凯这些日子十分冷漠且心不在焉,有心事却不愿分享。琼和迪克的疏远是否一开始也是这样?她对琼越来越不耐烦,她妆化得太浓,在小剧场里鼓掌又太大声,难怪她和迪克会没有共通点;她聒噪粗俗,迪克内敛敏锐,一开始就不该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