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2页)

“喂,快点!”奥索对牧人喊道。

“啊呀,奥斯·安东!啊呀,奥斯·安东!圣母玛利亚!”牧人连声惊喊,接着是不断的诅咒声,但都是些土话,多半皆无法翻译。

“出了什么事?”高龙芭问。

众人都跑了过来,看见马在流血,耳朵被割破了,不禁发出惊诧而愤怒的叫喊。须知,在科西嘉,伤害对方的坐骑,就意味着要报仇,要挑战,要置对方于死地。“只有用子弹才能惩罚这种卑劣的罪行。”奥索这样说。虽然他久居大陆,对这种侮辱挑战感受得不如科西嘉本地人那么强烈,但如果此时有一个巴里契尼派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准会立即拿他来替罪,因为他认定此次对他进行羞辱的勾当就是仇家所为,他大声喊道:“一群胆小鬼无赖,不敢正面来跟我较量,却拿一头可怜的牲口撒气!”

“我们还等什么?”高龙芭激昂慷慨地大喊,“他们向我们挑衅,残害我们的马匹,我们还不反击!你们还是男子汉吗?”

“报仇去!”牧人们齐声回答,“把受伤的马拉到村里走一圈,然后就向他们的房子进攻。”

“紧靠着他们的塔楼,有一个茅草屋顶的谷仓,”波洛·格里福老头出主意说,“我只要一招手,就能把它点燃。”另一个牧人提议去把教堂钟楼的梯子搬来充当攀登进攻的工具。还有第三个则建议用那根放在广场上准备用来建房的大梁木,去撞开巴里契尼家的大门。在众人一片怒吼声中,可听见高龙芭仍在为身边的人加油打气,在发起进攻之前,她要请每个人喝一大杯茴香酒。

但是,她对那匹黑马所采取的残忍手段,在奥索身上却并没有引起她预期的效果,这对她也许是个不幸,也许又幸亏如此。奥索毫不怀疑,这种野蛮伤害的勾当确系仇家所为。尤其可能出自奥兰杜契奥之手,但他并不认为这个遭受过他挑衅、挨过他打的年轻人,只会以割马耳朵的方式来泄恨报复。相反,这种卑鄙可笑的报复行径,更增加了他对敌人的鄙视。现在,他和省长有同样的想法了,那就是这样的卑劣之徒根本就不配和他决斗。故此,待众人的嘈杂声稍为平息、能听清他讲话的时候,他便向哄哄乱作一团的弟兄们宣告说,他们必须放弃厮杀的念头,并且声言,法官即将来到,一定会为马耳朵事件伸张正义。他还以严厉的语气强调指出:“我是这里的主人,大家必须服从我的命令,谁再敢说杀人放火之类的话,我就先杀谁,快,快为我给那匹灰马备鞍。”

“怎么啦,奥索,”高龙芭把哥哥拉到一旁说,“仇家侮辱我们,您就忍气吞声?我们老父亲在世的时候,巴里契尼家的人从来不敢伤我们家任何一头牲口。”

“我向你保证,他们会为这件事而后悔莫及的,这种只敢向牲口下手的无赖,应该由警察与狱卒去惩罚。我对你说过,法律会替我们报仇泄愤的……否则,也用不着你再来提醒我是谁的儿子……”

“多难得的耐心呀!”高龙芭叹了口气说。

“妹妹,你要好好记着,”奥索接着自己以上的话继续说,“我回来的时候,如果发现有人对巴里契尼父子采取了敌对行动,我可绝不饶你。”然后又用比较温和的语气说,“我很可能会同上校与他女儿一道回来,可能性甚至是十之八九。得把给他们住的房间整理得好些,把午餐准备得丰盛些,不要让我们的客人有半点不舒服。高龙芭有勇气是好事,可是对一个女人来说,还得要善于料理家务。好啦,抱抱哥哥,要听哥哥的话,喏,灰马已经套好了。”

“奥索,”高龙芭说,“您不能独自一人上路。”

“我不需要任何人随同护送,”奥索回答说,“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让人把耳朵割掉。”

“咳!现在是两家开战时期,我绝不能让您一个人动身。喂,波洛·格里福!吉恩·法朗塞!梅莫!你们拿起枪,护送我哥哥。”

双方经过了一番相当激烈的争论之后,奥索只好答应让人护送。他从最机灵活跃的牧人中带走了几个喊打喊杀、主张立即动武的好战分子,而后又对妹妹与留下来的那些牧人再三叮嘱了一番,便动身上路了,这次他没有径直从巴里契尼家门前经过,而是刻意绕道而行。

一行人远离了彼埃特拉纳拉,匆匆往前赶路,经过一条流向沼泽地的小溪时,波洛·格里福老头看见有好几头猪安安逸逸躺在泥潭中,一边晒太阳,一边在水里享受清凉。他立即瞄准其中最肥的一只,一枪击中它的头部,当场将其打死。其他几只急忙爬起来,四处逃命,动作之敏捷快速,实在令人惊奇。虽然还有另一个牧人也开枪射击,但它们都已平平安安躲进了一片树丛里。

“笨蛋!”奥索大喝一声,“你们把家猪当野猪了。”

“没有弄错,奥斯·安东,”波洛·格里福答道,“这群猪是律师家养的,他伤害我们的马,我们得教训教训他。”

“怎么啦,混蛋!”奥索勃然大怒,“敌人卑鄙无耻的勾当你们也要学?!你们滚吧,混蛋,我不需要你们。你们只配跟猪去斗气打架,我向上帝发誓,如果你们再敢跟着我,我就要打碎你们的脑袋。”

两个牧人吓得面面相觑,奥索把马一夹,飞驰而去。

“好呀!”老波洛·格里福说,“真是好心没好报!你去爱护人家吧,人家却偏偏这么对你。他的父亲,那位上校,就因为你有一次拿枪瞄准了律师而大发雷霆……那一次你没有开枪,可真是个大傻瓜……而上校的这个儿子……我为他效劳你是亲眼目睹……他反倒说要打碎我的脑袋,就像击碎一个空酒杯那样……这就是他从法国大陆学来的,梅莫!”

“你说得不错,而且,如果有人知道这猪是你打死的,一定会要控告你,到时候,奥斯·安东是绝不会为你去向法官说情的,也不会替你花钱请律师。幸亏没有人看见,而且,圣女内嘉也会救你的。”

两个牧人商量了一会儿,认为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猪扔进一个土坑里。一待拿定主意,他们便立即动手。当然,没有忘记每人先把这头猪作为德拉·雷比亚与巴里契尼两家仇恨的无辜牺牲品,从其身上割下几大块肉,拿回家去烧烤。

[1]“皮洛尼”,意为带风帽的厚呢子大衣。——作者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