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挟剑绝伦(第2/5页)

“不必了。”夭绍唇微微一抿,“你的箭早被人拾走了。”

(二)

行宫的重芳殿宫灯明照,侧殿内,沈太后斜身躺在凤榻上,双目微阖。她累了一日,想稍事歇息,谢粲飞扬的声音却偏自外间不断传来,不由叹了口气,头痛得揉了揉额角。

舜华奉茶进来时,忍不住对沈太后笑道:“太后,你听到七郎的话了吗?夭绍和少卿今日狩猎竟一直待在一处。那两个孩子想也是长大了,再不是以往相处吵吵闹闹地纷争不休。如今这般相敬如宾的,感情看起来倒是见好了。”

沈太后的语气却是懒懒的:“但愿如此。”

“太后,”敬公公趋步而入,禀道,“丞相府总管祈千乘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沈太后接过舜华送来的茶汤抿了一口,勉强提了精神从软榻上坐起。

“沈氏家仆祁千乘求见太后和主母。” 

殿门半开,走进来的中年男子神情谨肃,双膝跪地递上帛书:“千钦见过太后,见过夫人,慧方寺那夜的事已查分明。”

在沈太后面前,纵然自己是沈氏主母,舜华也不敢逾越,取过帛书直接交给沈太后。沈太后翻看帛书,久久沉默不语,脸上的神色也平静得有些异常。舜华悄悄看了祈千承一眼,却见他正对自己暗暗摇头。

“混账!”一声厉喝陡然惊破殿间静寂,惊得舜华也忙双膝跪地。

“不知死活,愈发放肆了!”沈太后疾步下了玉阶,来回奔走几趟,猛然转身指着祈千承,“你祈氏一族跟随我们沈家百余年,到如今就剩下这么几个废物了吗?哀家让你找人扮作长御跟在太子身侧,就保护成这样?若那一夜没有那个什么偃风突然出手,没有魏让的救命飞刀,难道太子就命丧慧方寺了不成?”

祈千承匍匐于地,不敢出声。

舜华劝道:“太后还请稍安勿躁……”

“稍安毋躁?”沈太后笑声冰冷,映着烛火的目光寒若冰霜,话语已极是刻毒,“那个殷妃,若不是看在她大哥此战得胜的面子上,哀家非凌迟了她不可。妖孽!蠢材!她以为她这样是帮了少宣吗?却不知可怜的少宣,这么小便因他母亲折去了不少福!”她沉下满腔怒火,冷声道:“舜华拟旨!”

“是,太后。”

“禁卫副统领苏汶经慧方寺一事可知其胆大包天,不能再留在宫里了,卸职遣乡!”

舜华琢磨片刻,小心翼翼道:“苏汶早先跟随殷桓将军多年,可是他的亲信,这个时候贬罚他怕是……”

“那就让殷桓他自己管去吧!”沈太后冷笑,双眸紧闭,慢慢道,“着禁卫副统领苏汶为贺阳侯帐前副将。让他们回荆州闹腾,哀家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将天闹出个窟窿来!”

舜华低声提醒道:“太后,傍晚收到邺都传来的旨意,汝南王和殷将军明日会护送圣驾来清林苑。”

“也罢”,沈太后极力沉下怒火,才又道,“便等明妤北上后再把旨意发下去。”

“是。”

“不过对于殷桓此人,却是不能再放纵,是时候提醒他收敛一二了。”沈太后在沉思中缓缓踱步,“千承,上次你送来的密报,那个叫常孟的……”

“是,殷桓身边的谋士常孟,乃货真价实的柔然人。”

沈太后在余留的恨意下轻轻一笑:“将此消息想办法密告至左仆射大人的耳中吧。”

祈千承看了眼舜华,见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忙俯首应下:“是,千乘明白。”他起身再行了一礼,退步出殿。

舜华跪到此刻才敢站起来,扶着沈太后躺回榻上。沈太后满面倦色,舜华正要落了帷帐让她就寝,谁知敬公公又在此刻入殿:“太后。”

“说。”

“是,西侧衡园来报,北朝国卿商之君连夜回了邺都城,说北朝来了重要文书要处理。”

沈太后阖着眼眸长久不说话,舜华轻声道:“太后知道了,你先下去。”

敬公公蹑着脚步悄然退下。舜华熄了帷帐里的灯烛,转身正要离开时,却听沈太后幽凉的话语自背后传来:“商之君的来历,你可知道?”

这声音里透着丝瘆骨的冰凉,萦绕在寂静无声的殿间,让舜华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她思虑了一会,才道:“商之君在北朝的身份倒是很显赫,不仅是北朝大司马慕容虔的义子,也是北朝尚书令苻景略唯一的学生。此人既通义理,更精国政。北朝皇帝司马豫年少登基,只是到了前年裴太后才让他开始学着理政。那时竺深大师曾入宫讲学,借机为裴太后和北朝皇帝推荐了商之。两年来此人辅佐北朝皇帝办了不少大事,尤其是今年初,他还为北朝丞相裴行策划的新政提过几项措施,目前看来颇有成效。”

“慕容虔的义子,苻景略的学生,却帮着丞相裴行策划新政?”沈太后长长叹了一声,“究竟是哀家看不懂北朝的朝局了呢?还是慕容氏和裴氏这对仇家竟交好了?裴行难道忘记了他的父仇?慕容虔难道忘记了鲜卑独孤家族的血仇?看来北朝太后裴媛君,辈分年纪虽比哀家小,手段倒是不可小觑,能将朝中形势控制成这般局面,可真不容易。”

“是啊。”舜华的应答却有些心不在焉。

“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看你吓成那样。”沈太后仿佛长了一双在暗夜中瞧人的眼睛,说得舜华愈发心惊胆战。此后沈太后却默然许久,再说话时声音里已满是惺忪睡意:“晚了,你也歇息去吧。”

(三)

翌日卯时,湘东王萧璋命人在行宫前的山坡上搭了一座可俯视整个清林苑的高台,巳时汝南王萧子瑜和大将军殷桓护帝驾至清林苑。太后携太子早候在高台之上,等皇帝一到,北朝使团里的武将和东朝宫廷的诸将军侍卫便整装而发。

皇帝萧祯受病累拖身,已多年未曾出现在行狩这样阳刚热血的场合。今日帝驾至此,东朝诸将为夺得圣颜难得的眷顾,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拔到头筹。于是在轰然而起的鼓号声中,一片平野顷刻变成了硝烟四起的战场。

汝南王萧子瑜自不在意此时争锋,深幽密林里,他只与禁军统领张瑾边遛马边聊天。

张瑾多年前曾随萧子瑜麾下南征北战,关系一直不错,后来张瑾调入禁军,萧子瑜外镇豫州,两人常年不见,此番在一起自是感慨颇多。正聊得投机时,不妨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小四!”

萧子瑜面颊微微一紧,勒了马,转身笑道:“殷将军有何指教?”

殷桓戎装英武,在几位副将和一大群侍卫的簇拥下纵马驰来。

“呦!狩个猎而已,殷将军也整这般耀武扬威的排场,看来是在荆州是作威作福惯了?” 萧子瑜冷眼看着,忍不住讽刺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