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挟剑绝伦(第3/5页)

张瑾自不敢搭话,殷桓也声色不动,挥手让众人离开,自己单马靠近,伸手想去碰萧子瑜的肩,却被对方侧身避过。

殷桓道:“你我兄弟多年,何至于如此见外?”

萧子瑜眼睛看天:“大将军还有这等心肺记得兄弟?真是萧某的荣幸。”

“小四!”殷桓笑意僵了僵,“听说你是快要当爹的人了,还这般意气用事。”

“殷大将军可真是不客气,本将军说请指教,你便当真指教?”萧子瑜横眉冷哼,“本将军乃先帝养子,世封的王爵,你小小荆州刺史,也配与我称兄道弟?”

殷桓眉目一凛,再挂不住脸上的笑意。张瑾见气氛不对,忙道:“属下还要看护猎场安全,先告退。”言罢马鞭一扬,走得迅疾。

殷桓望着萧子瑜,慢悠悠道:“听说钟大哥现也在洛都。不如约个时间,我们兄弟三人一起去祭拜下韩老三。”

“你还有脸去见三哥?”萧子瑜的怒火瞬间燃透心肺,咬牙切齿道,“三哥是谁害死的?”

殷桓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萧璋。”

萧子瑜恨得甩鞭过去:“混账!那又是谁害得三哥被萧璋杀死的?”

殷桓扬手握住萧子瑜挥来的马鞭,双目直视萧子瑜,毫不闪避,淡淡道:“我。”

“你还知道!”萧子瑜在他毫不动容的面色下倒吸一口凉气。

“且不说当年的事是对是错,即便我错了,难道我就不能赎罪?”殷桓放轻了声音,耐心劝慰,“小四,往事已矣,我自问这些年所为足够补偿当年的过错了。况且三哥之子韩瑞这些年在我身边长大,我已将他抚养成人,难道不能算是对韩三的一点心意?”

萧子瑜不敢置信地瞪他许久,蓦地仰天大笑,声音苍凉而又刻骨:“你是该去陵墓前问问三哥,他在乎你对他怎样,对他儿子怎样?他在乎的,是你害了郗氏一族,害了我东朝战神!你赎罪去吧,不入地狱,你赎罪个鸟!”

殷桓面色铁青,萧子瑜也懒得再和他废话,重重一哼,掉马欲走。迎面一年轻男子驰马过来,样貌甚是清俊,对他微笑道:“四叔。”

“认贼作父!”萧子瑜唾弃一声,长鞭挥落,与他擦肩而过。

那年轻人也不以为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笑了笑,问殷桓:“二伯,你又和四叔吵架了?”

殷桓不置可否,只深深叹息:“你四叔永远这么鲁莽冲动,哪一天非得被他这火暴性子绊倒不可。”言罢才问,“瑞儿,你入猎场做什么?”

韩瑞道:“二伯身边的那个谋士常孟,是不是柔然人?”

殷桓目色一凝:“何故问及此人?”

“府上刚传来消息,说柔然人常孟犯事被拿,这是报信的文书。”韩瑞递过去一卷信帛。

殷桓倒无一丝慌乱,只皱了皱眉:“谁抓的人?”

“新任的左仆射赵谐下的命令。”

殷桓慢条斯理卷起信帛,冷笑:“果然又是这个赵谐!”

韩瑞望着他,阴暗的树荫下那双眼瞳异光流转,含笑道:“二伯,为何我不知道你身边居然有个柔然人?”

“有些事你不知道,是为了你好。”殷桓瞥了他一眼,“对许多人而言,我或不是个好人,对你父亲我也有愧疚。但这世上,唯有对你,我却已尽了我的全力。”

“二伯放心,瑞儿明白。”韩瑞淡淡一笑。

和殷桓吵了一架后的萧子瑜甚觉闹心,在密林中随手射了两只猎物,便返回了高台。

高台上北朝赵王司马徽正与沈太后和萧祯商谈送嫁诸事,说到送嫁使臣,司马徽却另有所求。

“南下前本王母后曾有一事交待,明妤公主北嫁之时想请东朝明嘉郡主随行。”

“郡主送嫁?”萧子瑜落座时恰听到此句,忍不住道,“这规矩似乎自古未见。”

“确是我朝唐突,”司马徽神情有些无奈,想也是知道裴太后所求冒昧,揖手向萧祯和沈太后解释道,“本王母后素喜翻阅《东山攸纪》,此书乃明嘉郡主父亲谢攸毕生心血所著。母后听闻此书是郡主整理成集的,她想与郡主亲自请教书中文意精深处。”

“想不到裴太后竟是如此爱书之人。”纵是秋阳照人,沈太后目间的笑意仍透出雪流般的寒冷,“只不过五年前《东山攸纪》传遍天下时,夭绍才十二岁,怎有如此学识整理《东山攸纪》?裴太后想是错爱了,那书实是太傅府门下清客的功劳。”

“这……”司马徽一时颇为尴尬。

萧祯轻咳一下,对沈太后道:“裴太后想见夭绍,也并非不可。”

“陛下说的是,”沈太后缓缓饮了口茶汤,淡然道,“既然北朝使臣已提出要求,我朝自当满足。”她对台下侍卫道:“传郡王和郡主。”

萧少卿和夭绍快马赶至高台时,送嫁诸事初步已定,司马徽见两人到来,一笑揖手:“这次送嫁北上,就要辛苦二位了。”

夭绍和萧少卿对二圣跪叩行礼,待礼罢起身,夭绍才困惑道:“难道我也要去北朝?”

“北朝裴太后想见见你,”沈太后看着丽日下紫衣明媚的少女,想着她此去北朝的缘由,心中怅然长叹,柔声道,“你便去一趟北朝吧。”

夭绍颔首:“是。”

萧祯道:“送嫁之事便如此定下,不过夭绍是个女儿家,抛头露面未免多生事端,车马行李及国书朝见等大事还是由少卿负责。母后,朕看让他们两人一起北上也好,素来是吵吵闹闹的一对冤家,一路陪着明妤,使她离国远嫁也不必那样孤单愁苦。”

“说得正是。”沈太后笑了笑,又别有深意地望了眼萧少卿,“夭绍随你一起北上,你也要与她一起回来,若损了她一分一毫,哀家唯你是问。”

“臣明白。”萧少卿在沈太后深远的目光下仔细体会着那缕未尽的余音。

被送嫁一事所扰,夭绍和萧少卿都无返回猎场的兴致。不约而同地,两人一前一后策骑到了昨日那片深湖,下马无言坐上湖边大石。

湖风微凉,夭绍出神之间,不禁一个瑟瑟颤抖。

“冷?”萧少卿褪下斗篷,披在她身上,“我们平心静气谈一谈吧。”

“好,”夭绍点头,“不过谈什么?”

萧少卿微笑:“谈谈我们的婚事。”

“太后已经和你说过了?”虽是早已料到,夭绍脸色仍是微微发白,转头看着他,认真道,“我不想嫁你。”

“不想嫁?”萧少卿清透的眼眸忽有冰霜蒙罩,望了她一会,才道,“甚好,我也不愿娶你。”

“如此。”夭绍笑起来,明眸闪动恰如身侧的秋水,“从八年前初见开始,我和你在一起除了吵架置气,似乎从不曾有一刻能静下心来好好说话。今天却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