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请君入瓮(第4/7页)

裴伦不耐烦:“水路不行自走山路,怎么不行了?”

令狐淳道:“崤山古道昨日山顶又有碎石滚落,阻塞了山道,行一人一马容易,若是这般大队人马,估计费难,何况是公主的鸾驾,断然过不了那狭窄的山道。”

司马徽目光骤深。崤山古道有碎石滚落本是经常的事,只是发生的时间与断桥之事这般凑巧,倒显出几分诡异。他别有所思,望了眼令狐淳:“渡江须集船,过山须搬石。魏陵侯办好这些事要多长时间?”

“自飞虹桥建成后河阳郡的舸舰数量已然不多,如今随驾的人马逾万人,舟舰怕要从他郡征集而来。”令狐淳话语一顿,又道,“而崤山古道上的碎石,因这次滚落之处长达数里,请赵王给臣三日。”

“三日?”裴伦冷笑,“三日后再过崤山古道,需五日方可出山。出山后要过武平、陈留、许昌三郡,费时必不下七日。如此一来,我们不是要等到下月才能到洛都?到时婚期已过,令狐大人你让陛下和谁成婚?”

令狐淳沉默不言,神色间极是为难。

商之此时却淡淡道:“刺史大人不必太过为难,目前你唯要做好一件事,其他的并不用你再操心。”

“何事?”

“悠悠之口,难于防川。如今断桥山崩,百姓迷信天命或可能有些不干关系的无端猜想,此番正是陛下和东朝公主大婚的关键时期,若有大不敬之言流传出去,到时朝廷首先会问责的,想必定是刺史大人您。”

此话一出,令狐淳与司马徽不禁俱是一身冷汗。

自飞虹桥无故断裂之后,城中早有百姓流言蜚语,以为这是预示陛下大婚的天兆。令狐淳当时还未在意,此刻听了商之的话后,才感心惊肉跳,祸正临头。

司马徽道:“商之君说其他不用魏陵侯操心?那我们的行程——”

“请赵王再等片刻,今日必能渡江。”商之轻声说完,依然眺目望着远方水上倒塌的石桥。夕日落霞映入那双狭长的凤眸,瑰色流转,瞳如血玉。

岸边诸人僵持不下,后方东朝送嫁的车队受阻,有两人飞骑而出,正是萧少卿和夭绍。未至岸边,萧少卿就提声问道:“前方车队为何停下?”

“回豫章郡王,是飞虹桥断了。”有侍卫答道。

萧少卿与夭绍闻言皆是一惊,急鞭上前,靠近洛河时,入目只见断桥沉浮,水色连天。

闻名天下的飞虹桥就此绝世,夭绍不禁黯然,目光不经意瞥过桥头上那鎏金刻字的铭记,看到铭记最下方的一个名字时,她微微一怔,转眸去看商之,却见他目光直视长桥断裂处,眸底深处暗潮涌动,竟是杀气隐露。

夭绍默思片刻,一紧缰绳,骑马踏上岸边还未断裂的桥头。

“郡主——”岸边侍卫俱是大惊。

“夭绍!”萧少卿忙纵马跟过去,恼道,“你不要命了?这桥说不定随时会全部塌陷。”

“不会塌的。”夭绍下马将缰绳交给他,飞身掠去了桥中断裂处,停在那水中的浮石上,蹲下身体,一寸一寸往前,慢慢翻摸着碎裂的桥梁。

萧少卿扔了缰绳,也跳下桥头,停在夭绍身旁,皱眉道:“你找什么?”

“断桥的缘故。”

萧少卿嗤然:“你还懂这个?”

“以前我曾在父亲的书房见过飞虹桥的构造图。飞虹桥既巧夺天工,又坚固厚实,若非有人蓄意破损桥梁,此桥绝不会断。”夭绍摸索半晌,自水中吃力地抱起一块断裂的石梁,察看良久,满意起身。

时已入冬,河水冰寒刺骨,她的双手在水中浸泡许久,早已冻得通红。

萧少卿一言不发,接过夭绍手中的大石,携她掠回桥头。夭绍双手冻得哆嗦,只能抚着自己的脸颊取暖,经过桥头时忍不住又看了眼那块鎏金铭记的石碑。

萧少卿也漫不经心扫一眼石碑,问道:“人家桥断,你拼命去找什么证据,如此较真是为何?”

夭绍笑了笑,也不隐瞒,如实道:“因为这桥当年是我父亲的好友在雍州做刺史时建的,如此就被小人借故毁了,我心也不甘。”

“也?”萧少卿掂量起这个字眼,垂眸看着铭记,看至最后一行时,他眸色一深。

——武帝元康七年九月  雍州刺史独孤玄度  建此飞虹桥

萧少卿若有所思:“除了你,还有谁不甘?”

夭绍盈然一笑:“还能有谁?自是天下百姓,后代千秋。”

萧少卿悠然道:“是嘛。”

两人回到岸边,将石梁呈至司马徽面前,萧少卿道:“此桥非自然断裂,是有人故意为之。”

司马徽又惊又疑:“你怎么知道?”

萧少卿还未答,商之已出声道:“明嘉郡主的父亲谢攸先生精通桥梁构造,著述不下十卷,郡主身为其女,自是耳濡目染,见识非凡。”

夭绍微微一笑:“商之君过奖。”

商之不语,望着她柔美的眉目,唇角轻轻一扬,目光深处的锋芒渐渐柔软。

司马徽琢磨那块石梁,困惑道:“究竟是谁人这么大胆?”

“怕不仅仅是大胆。”夭绍道,“做事之人应该是位手艺绝妙的石匠,且十分熟悉飞虹桥的构造,知道其承受的最弱点,和最易损坏的地方。”

“郡主的意思是——”

“天下间有如此本领的石匠寥寥可数,并不难找。而有这般见识的,怕唯有当年参与筑造飞虹桥的几位匠师。”夭绍指指桥头上的铭记,笑道,“而那人的名字,该就在上面。”

司马徽盯了眼令狐淳,冷道:“魏陵侯,如今东朝郡主已帮你找出了证据,该不难再查缘由了吧?”

令狐淳的脸色有些异常的青寒,颔首道:“是。”

“赵王,这事怕不能交给魏陵侯来查。”商之缓缓道,“区区石匠如何会有胆子敢拆了这飞虹桥?此事必不简单。而且更发生在公主舆驾北上之际。魏陵侯管辖雍州,为免天下人的胡乱猜测,若要证实魏陵侯的清白,他怕是不能过多牵涉此案。”

令狐淳揖在胸前的双臂慢慢垂落,看了商之一眼,无话可说。

司马徽道:“那就等到了洛都,禀告朝廷后再说。”他想了想,又吩咐裴伦,“留下两千禁卫,封锁永宁城四方通道,近日不可放任何人远行。”

“是。”裴伦领命,扬鞭而去。

飞虹桥断裂之事到此,司马徽总算可以微微喘出口气。眼看晚霞消殆,天色渐暗,他回头看了看绵长的随驾车队,不由又是几分焦虑:“商之君方才说片刻后渡江,如何渡江?”

商之微笑道:“赵王可曾见过铁索浮桥?”

“大司马营中的铁索浮桥?”司马徽皱了皱眉,摇头道,“听闻过,却不曾有幸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