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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耀东蹲在自行车前,摸了摸车身,有些潮。自行车停在淋不着雨的屋檐下,但是车轮却滴着水。

一进家门,他就注意到门边放着一把干爽的雨伞。“那是留给沈小姐的。”耀东母亲说,“看样子是没用。”她一边说话一边去了天井里晾伞。“赶紧上楼把湿衣服脱下来。还有啊,下次再遇见下雨,你也别一个人站街上躲雨了。叫辆黄包车舒舒服服坐着回来,别光心疼钱不心疼自己。车钱妈妈给你出。”

从门口到楼梯,地上一直有水渍。顾耀东顺着水渍朝楼上望去,完全没听清母亲在说什么。他满腹狐疑地朝楼上走去。

耀东母亲嘟囔着:“心不在焉。看着吧,明天一早肯定是打着喷嚏下来。”

顾耀东一身湿透地在亭子间门口站了片刻,敲响了房门。沈青禾迅速将桌上湿漉漉的衣裤裹成一团,寻找安全的藏匿地点。

敲门声再次响起。

沈青禾:“谁呀?”

门外传来顾耀东的声音:“是我,顾耀东。”

沈青禾一边应付,一边在屋里寻找可以放这团湿衣服的地方,衣柜里面,下面,写字台,窗帘后,似乎都不够安全,“不好意思,我已经睡觉了。有事明天再说吧。”她一把将湿衣服塞进了被窝里。

“雨太大了,我担心屋里漏水。”

“可我已经睡下了。”

沈青禾用毛巾迅速擦干桌子,擦干出门穿过的鞋,放到床边,然后把湿毛巾也塞进了被窝。这时,她从梳妆镜里看见自己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顾耀东站在门口,再一次很有礼貌地敲门:“万一把地板泡坏了就不好修了。麻烦你开一下门。”

屋里没有声音了。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回应。他犹豫了几秒,正要撞门,门开了。站在门后的沈青禾穿着睡衣睡裤,踩着拖鞋,戴着睡帽,神态慵懒。

“顾警官,你这样半夜进来,我很不方便的。”

目光碰触的一瞬间,两人忽然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眼睛,似乎这一碰触让彼此都想起了某件尴尬的事。小台灯太过幽暗,显得小小的亭子间也遮遮掩掩,不明不白。顾耀东干咳两声打开了顶灯,屋里顿时亮堂起来,那一丝混乱的东西也消散了。

“漏雨了吗?”他从沈青禾身边走过,进了屋。沈青禾杵在门边竟有一丝拘谨。

放在床边的鞋子是干的,但地板上到处有水渍。漏雨的正下方摆了一个水盆,雨水滴在盆子里溅得到处都是。

“漏得越来越厉害了啊……晚上家里来客人了吗?”话题转得很生硬,他实在不擅长套话。

沈青禾冷冷地:“没有。”

顾耀东把桌子拖到漏雨处的正下方,又把水盆放到桌上:“这样不会把地板弄湿。”然后他装作随意地说:“我看从楼下到这儿全是湿脚印,还以为来了客人。那是你出去了?这么大的雨还出门呀。”

“屋子里漏了一地的水,我穿着湿拖鞋下楼,当然把地上踩湿了。我租房子的时候可没想到漏雨会这么厉害,早知道这样,便宜我也不会租的。”

沈青禾一脸愤愤然地应对自如,倒是顾耀东被她说得矮了一截,老实巴交地:“真不好意思,我明天找人来修。”说完他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假装检查地板,眼珠子却四处乱瞟,被子里鼓着一团,像是放了什么东西。

沈青禾发现了他的疑心,立刻朝床边走去:“本来想好好看看小说,就因为漏雨,我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又进来搅和一通。我好歹是个女孩子,就算怕漏雨泡坏地板,也不能半夜三更的……”顾耀东一回转身,刚好撞上,二人顿时像被点了穴,一齐变得口舌迟钝目光闪躲。

沈青禾闷头坐到被窝里,下了逐客令:“这雨怎么没完没了……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睡了。”

顾耀东走出亭子间,轻轻关上了身后的门。他很想再仔细咀嚼一遍亭子间里的所有细节,可不知道为什么,脑子有点乱。

沈青禾懊恼地一把摘掉睡帽,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披散下来。她跳下床,从衣柜里拿出小木箱,又从床夹板中取出电文,想放到小木箱里。可在那团湿衣服里摸索了半天都没找到钥匙。沈青禾愣住了。

屋里没有开灯。顾耀东睁眼躺在床上,抬手看着被那个神秘人咬的伤痕。是沈青禾吗?他努力回忆着关于大昌客栈神秘人的一切线索,可唯一真正称得上线索的,就是对方被他狠狠箍在手臂里的胸部……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想不下去了。

夜已经深了,顾耀东依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起身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了那把小钥匙,走到窗边,迎着夜空的微光仔细端详着。

第二天,顾耀东少见地起晚了半个小时。他打着喷嚏刚到饭桌边坐下,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就摆到了面前。

耀东母亲:“淋得一身都湿透了,能不感冒吗?快把姜汤喝了。”

桌上放着报纸,版面上很大一张当红女影星的照片。头发微卷,眼神迷离,衣服已经褪到了低得不能再低的位置,胸前一大片雪肌甚是抢眼。顾耀东只瞄了一眼,就立刻面红耳赤地埋头喝汤。

耀东母亲顺手拿起报纸看了一眼,啧啧摇头:“现在这些女明星,生怕别人看不见。谁还没见过世面一样的呀!再这样下去不让你爸爸订报纸了。啧啧啧……”顾耀东抱着碗,脸埋得更深了,生怕被人看见他那一脸没见过世面的面红耳赤。

这时,沈青禾也打着喷嚏下楼来。

耀东母亲:“哎呀,沈小姐也感冒了?”

沈青禾笑着:“夜里看书受了点凉,不严重。”正说着话,耀东母亲已经热情地把她拉到饭桌前坐下:“正巧耀东也感冒,我熬了一大锅,你也喝一碗。”

“真的不用了,顾太太。”

“顺道的事情呀,又不是现熬,住在一起就不要这么生分啦。”

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了,沈青禾只好坐下。

耀东母亲去了灶披间,只剩顾耀东和沈青禾面对面坐着。两人一言不发。顾耀东偷偷看了沈青禾一眼,就是这一眼,竟有一股电流瞬间通遍了他的全身。昨晚箍住那个女人胸部时没有出现的触电的感觉,竟然在看见沈青禾的这一刻出现了。不仅如此,那时通通罢工的感官也凑热闹似的活跃了起来,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像潮水一样涌来,他甚至能听见沈青禾的头发丝滑动的嘶嘶声,异常鲜活,异常敏感。

顾耀东埋头往肚子里猛灌姜汤,喝得呼呼作响。他不知道昨天夜里那个人是不是沈青禾,想不清楚,也不敢想。也许看一眼她的胸部就能确认,但是他连沈青禾的一根头发丝都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