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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志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后咽了回去。他颤抖着手解开反绑着沈青禾的绳子,扶她到墙边。青禾站在伙计被打死的地方,背靠着沾满鲜血的墙壁。钟百鸣用枪对准了她。
青禾看起来很平静。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可她毕竟只是个二十几岁有血有肉的女孩。当死亡真实来临时,她依然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沈青禾将微微颤抖的手藏在了身后。她眼里有泪光,但眼神没有一丝退缩。能做的,只是努力不眨眼,不让眼泪流出来。
如果就要牺牲了,至少要站得像棵白桦树,永不动摇,永不妥协。
“沈小姐,我再问一遍。药是送给夏继成的,对吗?”
沉默。
钟百鸣朝她脸侧开枪,子弹擦破沈青禾的脸射入墙内。
“对吗?”
依然是沉默。
钟百鸣用枪瞄准了她的眉心。
顾耀东躺在床上,高烧,虚弱,一阵一阵莫名的心慌和恐惧。他昏昏沉沉地醒来,看见坐在面前的人是父母。
耀东母亲摸着他的额头:“还是烧得厉害。”
顾邦才:“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呢?一直不见好。”
顾耀东无力地说:“就是着凉了,没事。”
耀东母亲:“我觉得不像。吃了这么多药,要是着凉早就好了。还是去医院吧!”
顾耀东正要说什么,楼下响起了敲门声。
“可能沈小姐回来了吧?”顾邦才嘀咕着下楼开门去了。
顾耀东一听,赶紧看了眼床头放的钟,已经晚上八点了,他记得青禾出门时还是白天。
很快,顾邦才高兴地领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耀东的朋友托大夫来送药,正好帮他看看病。”
朋友?顾耀东望向门口,当看见从父亲身后走进来的人是一身郎中打扮的老董时,他愣住了。一颗心猛然沉入了无底深渊。
老董:“我现在就给顾先生把脉。就是……要劳烦二位回避一下。”
耀东母亲:“我就在旁边看看,不说话的。”
顾邦才拉着她往外走:“人家大夫看病,不习惯有人在的。”
耀东父母叽叽喳喳地下了楼。
门关上了。屋里恢复了安静。
老董低声说道:“我只能留五分钟。”
“沈青禾出事了?”顾耀东死死盯着他。
老董摸了摸他的额头,迅速从包里拿出针管和药剂:“她暴露了。为了救周明佩。”
顾耀东压抑着情绪,声音有些发抖:“被捕了?牺牲了?”
“周明佩看到她被钟百鸣带走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顾耀东死死盯着他,想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董一边给他打针,一边快速交代着:“我现在给你打的是退烧针,然后帮你处理伤口,至少保证你能够自由行动。米店暴露了,警局马上会调查你。现在两条路。第一是你马上撤离。第二是……”
“我留下来。”
“第二是留下来,但这条路的终点可能是牺牲。”
“我要留下来,不管终点是什么。”
老董沉默片刻:“好。现在我说营救计划。来之前我见了夏继成,从现在开始需要我们互相配合。”
顾家的敲门声响起时,正在灶披间熬药的耀东父母赶紧出来开门。
“这回应该是沈小姐回来了。”
一开门,站在门口的是赵志勇。顾邦才正要说话,只听见顾耀东也从楼上下来了。耀东母亲赶紧过去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你发着烧,怎么穿个睡衣就跑下来了!”
顾耀东看起来很平静:“我以为青禾回来了。赵队长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沈小姐托我来取点东西。”赵志勇目光闪躲,不敢看他。
“哦,那辛苦你了。她房间在楼上。”
两名便衣去了亭子间,在屋里翻箱倒柜。
赵志勇有些不忍,低声说道:“手轻点。”说着他又偷偷看了眼顾耀东,顾耀东只是在旁边站着,脸色苍白,一直没说话。赵志勇原本还在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件事,现在看来顾耀东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亭子间在老董来之后就已经收拾过了,老董带走了重要的东西,顾耀东把藏在床底的小木箱带回了自己房间。最终两名便衣一无所获。
下楼时,耀东父母仍旧等在客堂间。
耀东母亲不安地问道:“耀东啊,青禾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顾耀东:“没事,她临时有点生意要去外地,忘了带通行证。正好遇到赵队长,过来帮她取一下。”
耀东父母期待地望向赵志勇。赵志勇迟疑了一下:“……沈小姐在火车站守着一堆货,走不开。我们检查正好遇上,我就来帮她取了送过去。”
“顾警官,”赵志勇终于还是开了口,“局里有点急事,钟副局长请你去一趟。”
警车里的顾耀东已经换上了警服,坐在赵志勇和另一名警员中间,像是被押送的犯人。除了赵志勇,其他人手里都拿着枪。
长久的沉默之后,顾耀东问道:“有证据吗?”
赵志勇:“证据确凿。”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夜色已经深了。警车停在了一处偏僻而荒凉的院子里。旁边就是那间废弃的工厂,窗户和门缝里透着灯光。
顾耀东下了车,看起来很虚弱。他望着亮灯的地方,僵硬地走了过去。
旁边两名警员一下车就抽起烟来,赵志勇从一名警员手里抽走了刚点燃的烟,“借一根!”他快步追上顾耀东,把烟塞到他手里,“抽根烟再进去吧。”
顾耀东看着手里燃着的烟,有些失神。
“知道你不会。听别人说,抽两口心里能好过点。”
顾耀东颤抖着拿起烟,拿到半空中,还是放下了。他朝工厂走去,每一步都沉重而艰难。
警员将顾耀东带去了工厂值班室。钟百鸣已经坐在这里等着了,他笑着朝顾耀东指了指椅子:“顾警官,坐!”
顾耀东默默和他对视片刻,坐在了椅子上。在他侧面有一扇窗户,透过虚掩的窗户,顾耀东余光瞥见工厂厂房里趴着一个人。他知道那就是沈青禾。来之前,他明明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安危,可此时此刻,却不敢转头去看。他像个学生一样端正地坐着,竭力保持着镇定,可全身的血液都在朝头上涌。
钟百鸣笑着走过去,一把推开了虚掩的窗户:“没关系,看看吧。”
顾耀东怔怔地转过头去,赫然可见浑身是血的沈青禾躺在地上。尽管他已经竭尽全力做好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幕真真实实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彻底呆住了。
“你的未婚妻是共党,我也很抱歉。想替她说点什么吗?”
顾耀东仿佛没有听见,失魂落魄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