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溺杀(16)(第2/6页)

贺静被原时安一句话说噎住了。

贺静怎么也想不通,原时安为何那么纵容叔父一家?

从成渊阁逃命时烫坏的脚板还在痛,死去的富贵还没下葬,贺静绝不想轻易放下这段仇恨。

然而,要替蒋幼娘报仇,原时安给出的方案太有吸引力。

这对贺静隐有一丝道德要挟的味道。谢青鹤昨夜把贺静从成渊阁救了出来,对贺静有救命之恩。贺静若不能为了蒋幼娘的仇,放弃富贵的仇,非要对迁西侯死咬不放,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

贺静不是看不出原时安暗藏的狡黠与胁迫,他只是想不出比原时安更好的办法。

就在贺静摇摆不定、再三挣扎的时候,谢青鹤从屏风一侧走了出来。

“这是我与赵家的纠葛,不与你们相干,也不需要你们帮忙做些什么。”谢青鹤一句话打断了贺静的挣扎摇摆,“三姐姐这里暂时不能挪动,只怕还要小住几天,你们该做什么还请自便,就不要都守在这里了。”

贺静连忙说:“先生,我让人把附近的屋子整理了出来,正在抬家具,明儿就能住了。”

至于说怎么花重金去买人家的房子,人家不肯卖,他马上把自家地段极好的二进小院跟人置换的事情,贺静一个字都没有提。

贺静不提,不代表谢青鹤不知道。

得了贺静给的好处,谢青鹤投桃报李,很直白地指点:“刚才那位谭长老,他很喜欢你,你懂点事。”

贺静好奇地问:“先生,那到底是哪路神仙啊?”

“你去抱稳他的大腿,可保你家三代平安。”谢青鹤说。寒江剑派的内门弟子寿限比较长,就算谭长老年长,他还有徒子徒孙,只要贺静抱住大腿混个脸熟,三代之内可保无虞。

贺静对此一无所知,嘿嘿笑道:“这么厉害的吗?我可要请他去给我家看看风水。”

他认为谭长老也就是会点真本事、在世间行走的法师道人,求的不就是调理风水、算算卦、测一测流年吉凶么?他答应请谭长老去家里看风水,还有点给谢青鹤面子,给谭长老供养些法金的意思。

谢青鹤不禁摇头,不识真人的蠢东西。

倒是陪坐的原时安心念一动,问道:“先生,那一位……可是从寒郡来?”

谢青鹤没有否认。

贺静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跟原时安做嘴型:寒、江、剑、派?

原时安微不可见地点头。

贺静差点从榻上蹦了起来,笑得嘴都要塌了。

得知谭长老的身份之后,原时安也坐不住了。他坐立不安地留了片刻,借口说要准备与赵家退婚之事,带着人匆忙离开。贺静则赖在回春堂不肯走,据他所说,脚板有烫伤,不宜挪动。

看着原时安带着人匆匆离开,贺静撇嘴冷笑,说:“是真不怕死。”

因富贵身亡之事,贺静与原时安生了嫌隙,短时间内是不能修复关系了。

谢青鹤对此不置可否。

原时安性格如此,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前夜救人时原时安处在昏迷之中,又被烈火干柴围烧,如今原时安神志清醒,也有了防备之心,他要回迁西侯府处理此事,谢青鹤也不至于非要跟在他屁股后边管东管西。

——蒋幼娘的仇还没有报,谢青鹤也没什么心思去管迁西侯府。

原时安离开之后,谢青鹤一下午都在摆弄药材。碾磨烘烤煮,动作看似随意,用药天马行空,几个偷摸跑来想偷师的坐堂大夫都看得莫名其妙,实在搞不懂他药方里的君臣佐使。

最使人惊奇的是,一直很大方的谢青鹤居然让雁嫂把门板上了,再不许外人来围观。

到傍晚时,谢青鹤方才得了一瓶膏剂,一瓶粉剂,另有一枚蜜丸。

蒋二娘满以为是给妹妹的药,正想问怎么个吃法,谢青鹤把这三种药都收了起来。

“你还在呢?”谢青鹤进门就看见贺静趴在榻上吃瓜。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先生,吃瓜,湃在井里才捞上来,凉沁沁的。”贺静一骨碌坐了起来,强打起了精神,神色间还是带了点蔫蔫儿,“这天儿是真热,也没什么胃口吃饭。”

谢青鹤洗了手才坐下,吃了两块西瓜,说:“你早些回去安置了,我这里才能休息。”

贺静往自家抬来的凉榻上一趟,四仰八叉地撒赖:“我不回去。大夏天的,我在这儿对付一晚上怎么了?不就是一条凉毯的事么?”谢青鹤还要再赶他,他凑近谢青鹤耳边,小声说:“今夜这家那家丢东西遭贼什么的,反正咱俩在一块,对吧?先生?”

他在羊亭县跟谢青鹤相处好几个月,谢青鹤熟悉他的性格,他也很熟悉谢青鹤的性格。

蒋幼娘身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一整个下午,谢青鹤啥都没干,就在那儿弄药材,这药又不是给蒋幼娘治病的,那还能有什么用?总不能是未雨绸缪留着防身的吧?

谢青鹤看了他一眼,默许了他的留宿。

吃了夜宵之后,蒋二娘守在蒋幼娘身边,女眷都在屏风内侧休息。

贺静自认为聪明地把服侍自己的下人都驱赶了出去,点了一盏小灯,陪谢青鹤喝茶聊天磨时间,聊得昏昏欲睡。待街边响起二更鼓时,谢青鹤吹了灯,贺静就卷起凉被,二人挨在凉榻上一起睡了。

熄灯后。

贺静一直睁着眼睛,兴奋地等着谢青鹤的动静。

哪晓得谢青鹤一直都在睡觉,丝毫没有夜行的意思。贺静左等不动,右等也不动。过了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贺静越来越焦急,忍不住轻轻去拉谢青鹤的被子,压低声音问:“先、生?”

拉住被子之后,没得到谢青鹤的回音,贺静忍不住伸手去摸。

一摸是被子,二摸还是被子,摸透了之后,才发现“躺”在自己身边的,居然全是被子!

哪里还有个鬼的蒋先生?!

贺静大吃一惊,心知自己坏了事,赶忙把扯开的被子重新拢起,恢复成似乎有个人躺着的模样。

把被子卷好之后,贺静还是不迭责怪自己手欠。他怎么看都觉得,他堆的被子没有先生堆出来的倒卧人影儿那么惟妙惟肖。说好了给先生打照应,结果照应没打好,尽坏事了!

等贺静从堆被子的噩梦中苏醒之后,夜已经深了。

长夜漫漫,窗外是寂静无声的黑暗。

贺静从来没有睡过临街的屋子,有些好奇,还有很多不可思议。

他想不通谢青鹤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也想不通谢青鹤是怎么出去的。

明明没听见任何动静,也没见门窗晃动,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就突然变成被子堆了呢?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贺静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八方动静,只等谢青鹤回来时,一眼看穿这无声进出的神秘把戏。他不知道的是,全神贯注留意四方动静的时候,精神高度集中,特别容易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