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溺杀(17)(第4/5页)

人死之后,魂魄飞散,这是天地至道。被谭长老以人力控制,焦夫人非常痛苦。

她的七魄在溃散的边缘,总是被强行捏合。她的天魂试图飞上云霄,与紫气交合,地魂试图飞向地府,人魂也挣扎着想要自行其道——却被谭长老硬生生地扣在一处。

魂魄在凄哀无助之中,发出痛苦无声地啸叫,谢青鹤心有所感,略觉刺耳。

“焦夫人认为她只要死了,就能保守住她的秘密,这是外行见识。”

谭长老只管叽咕叽咕念咒,在场的人都看不见发生了什么,正是满头雾水的时候。

谢青鹤突然开口解释,马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贺静和原时安都看向他,连缩在墙角的迁西侯也竖起耳朵,想知道这里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谢青鹤继续解释说:“皮囊是魂魄最好的栖处。仙道贵生,哪怕十恶不赦之人,只要活着留在她的皮囊之中,朝着大修行者哀求忏悔,发誓悔改前罪,用余生行善赎罪,都有可能得到宽恕。”

“但是,已经死了,成了恶鬼凶魂,通常就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

迁西侯皱眉,隐约觉得有点被冒犯。

哪晓得谢青鹤又说:“你们想一想,当初焦夫人还活着的时候,谭长老可曾出手惩戒过她?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杀不可辱。如今焦夫人死了,死鬼哪还有尊严可言?不管谭长老对她做了什么,她的鬼哭之声,除修士之外,世间也无人能听见。”

把谭长老气得翻眼皮瞪他:“这是说给我听呢?我不就是暂时拘了她的魂么?你有本事,你来问她?!”

谢青鹤赔笑道:“随口一说,您别生气。”

没等谭长老反应,他还真就上前一步,把焦夫人的地魂抽了出来。

“您曾教诲弟子,地魂是识魂,只有智慧,没有感情。问话岂不是最方便?”谢青鹤说。

焦夫人是魂魄状态,能看见谢青鹤皮囊中装盛的璀璨元魂,光华万千,刺目璀璨。

与原时安走魂时的感觉一样,焦夫人见着这么一道神光四溢的元魂,心中也有敬畏、想要膜拜的冲动。只是原时安亲近谢青鹤,敬畏却不害怕,焦夫人生前就知道谢青鹤是她的对头,这时候就剩下纯然的敬畏恐惧,瑟瑟发抖。

谢青鹤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弄巧成拙,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师承何处?”

“是我……祖母。”焦夫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谢青鹤轻吐了一口气,话都没说,焦夫人就吓得发抖,马上改了供词:“祖母……祖母是法脉源处。她……她是施家女,靠风水改命,让祖父举业顺利,官场得意。她又把这门家学传给了父亲。”

“我娘……也是施家女。是祖母的内侄女,嫁到焦家来享福的。”

“我出生的时候不对,祖母说我是坏家的根本,不许传我家学。长姐她就不一样,她聪明,父亲最喜欢抱着她,让她坐在膝盖上,教她读书写字,教她家学秘本……”

“我……她们不想教给我。我是偷学的!”

谭长老和谢青鹤都没有说话,焦夫人那道地魂抖了一会儿,又改了口。

“是我父亲教的。他……看我很可怜,又总是很想知道不被告知的真相,趁着我祖母和娘亲不注意的时候,断断续续地教了我一些。我……他告诫过我,不许以此害人,是我不听他的吩咐,不是他的错!”

谢青鹤反问道:“你害了什么人?”

焦夫人被问得一愣,魂魄三分之后,脱离了皮囊,总有些磕巴,她想了一会儿,才说:“对啊,我害了什么人?……我害了安儿。我想他死。可是,那把如意不是我做的?”

焦夫人的地魂混乱地蹲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脑袋:“不是我做的,是我养的。爹说,养着那把如意,可以……可以控制安儿,让他去杀了大哥……但是,大哥已经死了,如意没有用了。我为什么还要养着如意?我就是想……控制安儿,有朝一日悄无声息地杀了他?”

谢青鹤看向谭长老,说:“问出师承了。可以去请焦大学士了。”

迁西侯突然出声反对:“不!此言无理!”

他这时候连鬼都不怕了,从墙角走了出来,据理力争:“你们要追问她家的法脉师承,尽可以去大学士府。这里是迁西侯府,我的夫人已经去世,家里马上就要办丧事。大学士府有什么不干净的事情,你们去大学士府询问——与迁西侯府无关。”

谢青鹤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么害怕此事暴露,为何故意阻止成渊阁被烧?”

迁西侯怒道:“我没有阻止成渊阁被烧!”

谢青鹤就问原时安:“你听见了?”

迁西侯噎了一下。

原时安早知道叔父很可能知情且主导了谋杀自己的事情,听见迁西侯这么义正词严地纠正暴露了背后的险恶用心,还是让他觉得刺耳黯然。他多情柔软,很看重亲情,不代表他不会受伤。

谭长老突然问焦夫人:“成渊阁纵火那一日,贺家下人出门采买黄纸香烛,是谁下令去将人截杀之后扔进了御沟?”

这是谭长老应承过贺静的事。若是抓到了幕后谋害之人,会带到他面前审问。

贺静连自己听不见鬼魂说话都忘了,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

焦夫人被提出来的魂魄是没有感情可言的地魂,自然也不会顾忌夫妻母子之情,她想了想,回答道:“是辛仲道的人。”

“若没有家主下令,辛仲道不敢随意杀人。”谢青鹤认为辛仲道只是杀人的刀,背后有持刀人。

迁西侯也听不见鬼语,只能怒骂道:“焦氏!那日不是你居中坐镇么?你连砚池都杖毙在庭前了,还要找谁的麻烦?!”

贺静不禁咧嘴,去看原时安的脸色:“砚池姑姑?”

原时安缓缓点头:“你来之前,已经杖毙了。”

焦夫人却似根本听不见迁西侯的声音,解释说:“是。辛仲道是听祯儿吩咐。”

贺静连忙询问:“是谁?她说是谁?”

谭长老又问了两遍,焦夫人的说辞一样。

那天晚上,最开始出面主持局面的就是原时祯,原时祯安排家丁去成渊阁捉拿谢青鹤,又安排辛仲道的人去截杀采买黄纸香烛的富贵儿,眼看辛仲道也压不住谢青鹤败下阵来,焦夫人才接手了后事,安排砚池去收尾,并准备火烧成渊阁。

迁西侯一直都在焦夫人身边,不过,他没有插嘴此事,全凭焦夫人主持。

直到前面汇报,说火烧成渊阁的计划失败了,原时安与贺静都逃了出去,迁西侯才出面安排人去扑火,他对焦夫人的说辞是,恐怕物议蜚声,京城中议论他夫妻二人故意谋杀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