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通路兵(第2/3页)

戈奇感激地抿了一口。“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他对耶雅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是走了,”耶雅点了点头,大口喝着酒,“然后又回来了。都是上个夏天的事啦。奇亚克要造另外一对星陆,我申请了几个项目……现在我是负责统筹那边的人啦。”

“恭喜恭喜。悬浮岛屿吗?”

耶雅愣了一会儿,接着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没有悬浮岛屿,戈奇。”

“也不过是一大堆火山罢了。”察木力斯带着鼻音说,它正从一个管状容器里吸吮葡萄酒。

“说不定会造一个小小的。”耶雅点点头。她的头发比他印象中的要长:蓝黑色的头发,还是卷的。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能再见面真是太好了,戈奇。”

戈奇握住她的手,看着察木力斯。“我也很高兴能回来。”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火,不再出声。

“我们很高兴你回来了,戈奇。”过了一会儿,察木力斯说道,“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是说,你看上去状态不大好。我们听说在过去的两年里你一直处在‘储存’状态里,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听到了一堆五花八门的消息。你愿意谈谈吗?”

戈奇踌躇不语,盯着壁炉内跳动的火舌吞噬着七倒八歪的柴火。

他放下杯子,说了起来。

他把一切都说了出来,从最早登上“限制因素”号的那几天,到最后再次踏上飞船离开阿扎德帝国的日子。

察木力斯默不做声,慢慢轮转出各种颜色的光晕。耶雅的表情越来越关切,不停地摇头,时不时叹几口气,还有两次看上去很不舒服。其间她还不忘一直给壁炉添柴。

戈奇啜了一口温热的酒。“所以……我在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在睡,直到两天前。现在这一切看起来……我不知道,已经深深被埋在冰下了。它不再鲜活,但……仍未退色。仍未消逝。”戈奇晃动着高脚杯里的酒。他的肩膀颤动着,发出了一声不咸不淡的笑声。“好吧。”说着他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

察木力斯从壁炉的柴灰前拎起大肚酒瓶,帮他斟满了热腾腾的酒。“杰诺,这一切我真的非常抱歉,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

“不,”戈奇说,“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要掺和进去的。你警告过我了。别说了,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没有责任。”

他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面对峡湾的那扇窗前,看着山坡上被白雪覆盖的草坪,树林,远处幽深的水域和更远的群山,还有岸边星星点点的灯火。

“你知道吗?”他像是对着窗户上的倒影说话,“我昨天问飞船,他们最后到底对帝国做了什么,他们要怎么收拾这个残局。它回答我说根本不必那么麻烦,帝国自己已经土崩瓦解了。”

他想到了哈敏、莫尼耐、茵克蕾特、艾–森、柏莫亚、扎、奥勒斯、克洛沃,还有他忘了名字的那个姑娘……

他冲自己的镜像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都结束了。”他转过身,面对着温暖的房间,面对耶雅和察木力斯,“有什么新闻没有?”

于是他们俩便说了起来:哈弗利斯的双胞胎现在会说话了。波露拉尔接下来的几年要待在通用系统飞船上。奥兹·哈珀——不知伤了多少年的心——现在半推半就地被拱上了波露拉尔原先的位置。耶雅去年当了爸爸,“他”明年也许还要跟外出旅游归来的娘儿俩见个面。舒罗的一个好朋友两年前丧身于枪战游戏。莲·麦格兰转性成了男人。察木力斯还在为它心爱的行星编写参考手册。特朗茨的狂欢节前年出了事,烟花在湖底炸了开来,水浪冲垮了靠近山崖的一半平台,两个人肝脑涂地,几百人受了伤,去年气氛就没那么火热了……

戈奇一边在房间里踱着步一边静静地听着,好像要从这些事里重新找回自己。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改变。

“我真是错过了不少”他刚开口,就看到了墙上一块小小的牌匾,上面还嵌着什么。他伸手把它从墙上取了下来。

“啊,”察木力斯发出了一声干咳似的声音,“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是说希望你不会觉得它太……过分,太没品。我就是想……”

戈奇露出了悲伤的笑意,抚摸着这具曾经叫做“毛鳞–丝壳”的外壳。他转过身,朝那台老旧的嗡嗡机走去。“没事,但我不想留着它。你要吗?”

“我要的,谢谢。”

戈奇把这枚小小的战利品递给察木力斯,察木力斯兴奋得光晕发红。

“你报复心也太重了,老家伙。”耶雅嗤之以鼻。

“这对我很重要。”察木力斯面无表情地把它往自己身上靠了靠。戈奇将玻璃杯搁在托盘上。

壁炉里的一根柴火倒了下来,溅起了点点火花。戈奇蹲下身,搅了搅剩下的木柴。他打了个哈欠。

耶雅和嗡嗡机对视一眼,耶雅伸了个懒腰,用脚尖踢了踢戈奇。“喂,杰诺,你很累了吧。察木力斯要回家看看它那些新买的鱼儿,免得它们互相残杀。我今晚可以留在这儿吗?”

戈奇惊讶地抬起头,看着她微笑的脸,然后点了点头。

察木力斯走了,耶雅把头靠在戈奇的肩上,她说她实在很想他,五年可不短。他比之前走的时候看上去可亲多了,如果他想……如果他还不是很累的话……

耶雅的嘴唇贴了上来,戈奇轻轻抚过她还未完全转化成女性的身躯,找回了自己几乎已经忘却的激情。他的手顺着她暗金色的皮肤一路向下,拂到她还未完全缩进的性器上那古怪而近乎滑稽的突起,逗得她哈哈大笑,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在高潮短暂而漫长的瞬间——她的也随后而至——他们的每一个细胞都同调着脉动,仿佛融为一体。

但他没有睡着,半夜里他爬下乱糟糟的床,走到窗边打开了窗。冰冷的空气涌了进来,戈奇打了个哆嗦,套上了外衣和裤子,穿好了鞋。

耶雅动了动,发出了几声轻响。戈奇走回床边,在黑暗中蹲下来看着她。他把被子盖在她裸露的后背和肩膀上,手指温柔地抚过她的卷发。她打了一声呼噜,又动了动,接着沉沉睡去。

戈奇快速地从窗口爬了出去,又轻轻把窗子掩上。

他站在落满雪的阳台上,凝视着山坡上的树林向下蔓延到暗处水光闪烁的峡湾边。远处的山峦散发着微光,山顶干冷的夜空中,一片暗淡的光域在黑暗中缓缓移动,连接起夜空和远处的星陆。云彩在天空中缓缓浮动,伊克洛一丝风也没有。

戈奇抬起头,看到一片云中的“星云”,它们亘古的光辉在凛冽的夜空中岿然不动。他看到自己嘴里呼出的白气,那就像是他和遥远的群星间一股潮湿的迷雾。他把冻僵的双手胡乱塞进大衣里取暖,这时他摸到了什么东西,比雪还软。他掏出来一看,是一粒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