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地下 10 皮肤(第2/4页)

但霍伯一直比较抗拒。这些黑黑的、笨重的物体总让他感到害怕。而孩童时期的他的那点枪支知识则令他更加恐惧。我不想杀死任何人,他脑海里常常浮现出他叔叔的那张老脸,他正把树木、岩石炸开,或者把自制的靶子挂在树林中。从他的表情里可以看出霍伯从未真正信任他。他做的事都跟杀戮差不多。

几年后,叔叔被杀了,就在霍伯进行第一次太空之旅之前,他在树林里打猎时背部中枪。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很多人都是这么死的。

但是现在,有史以来第一次,霍伯希望他能把枪握在手里。他在心里揣摩着他将怎样运用这支枪,积极地打消自己对这种沉重的黑色金属的排斥感。

一支酸水喷枪。我他妈在开什么玩笑?

这里一直是个陌生的地方,穹顶下面。霍伯已经来过这里好几次了,但这里总是令他紧张不安。这里原本是这个星球的自然景观,但穹顶将其罩在了里面,气候完全由人工控制。所以他们摆脱了沙尘的风险,风也不再可怕了。他们呼吸着留存的空气,LV178星球的太阳也不是很热。这里形成了一片虚拟的天空,起支撑作用的梁柱上面用灰色带子绑住,悬挂着许多聚光灯。

就好像他们也属于被困的行星的一部分,试图把这里变成自己的家。

他们走进一座封闭的建筑,这是第一个矿头,霍伯示意大家分散开,站成一条线。门似乎被什么支撑着,或者被什么卡住了,是开着的。如果其中一种紧急情况发生了,最好是面对一批潜在目标。他们全副武装。

他们停了下来,谁也不想第一个通过。

“霍伯,”雷普利低声说,“我有一个主意。”她把肩膀上用皮带绑着的电击枪拿下来,迅速飞奔到那栋建筑,站在虚掩着的门旁边。她解开皮带,把电击枪从环儿上松开。

霍伯知道雷普利要做什么。他心跳加快,神经紧绷。他蹲低身子,把枪口瞄准门稍微偏左的地方。如果有什么状况发生,他不想把枪里的酸喷到雷普利身上。

雷普利在带子的一端打了一个结,然后贴着墙边往前送,将其举到门顶部的短粗小手柄上。她回头看看其他人,向他们点头确认了一下。然后她举起了另一只手,开始倒计时,三、二、一……

她把手放了下来。

门沉闷地开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皮带从把手那里滑落下来,什么也没有出现。

在霍伯说话之前,雷普利举起肩上的电击枪,贴着边缘从大门走进去。

“巴克斯特,快看看里面什么情况!”霍伯边说话边跑上前去。

“里面没有摄像头!”巴克斯特回答道。

里面不像霍伯想象的那么黑。有一道暗光从并不透明的天花板那边传来,这是从外面射进来的人造光,电梯内部的照明灯仍然好用。光线很好。

但他们发现的情景却不太好。

电梯里有一个死去的矿工,霍伯分辨不出他的性别。他死了差不多有七十天了,人类带到矿井中的细菌已经开始工作了,腐蚀着尸体,潮湿、温暖的大气环境为微生物提供了繁殖的理想条件。因此,这具尸体部分肿胀、部分凹陷。

气味已经很淡了,只有一丁点腐败的味道,但这点味道足以让霍伯保持警惕。要是大家没有脱掉宇航服、摘掉头盔就好了。不幸的受害者还张着嘴,保持大笑的状态,或者他当时在尖叫。

“看不出是什么杀死了他们。”卡西亚诺夫说。

“我认为可以排除突发心脏病。”拉茜斯打趣道。

霍伯走到电梯控制装置那里检查。它们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屏幕上没有警报显示,也没有迹象表明电源出现故障。另一个建筑面上的小小原子能发电机仍在运转,状态良好。

“它还在正常工作吗?”雷普利问道。

“你不是真希望我们下去探个究竟吧?”斯内登问。

“你想爬楼梯吗?”霍伯问。矿井有两条明显的紧急逃生路线,洞里面有一些粗糙的楼梯紧挨着电梯井。矿井大约有五千英尺深,要往下爬七千级台阶,没有人愿意这样做。

“我们至少应该把尸体搬出来吧?”雷普利问。她和卡西亚诺夫走上前去,开始移动尸体。霍伯不得不去帮忙。尸体已经散架了,不再是一个整体了。

他们走进了电梯笼,尽量避免靠近尸体曾经所在的角落。霍伯感到很不安,因为他无法分辨这尸体是谁。他们都知道这是个受害者,这是可以确定的,但更多的他们就不知道了。

发生的一切再一次让霍伯陷入困局,他认为自己很善于应对情感的巨变,他扔下孩子们,义无反顾地来到深邃的外太空。某种程度上,他不得不妥协,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选择。自从灾难发生,他时常会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吓出一身冷汗。他常常梦到自己被活活吃掉,这些阴影一直困扰着他。他梦中的怪物现在已经变得如此真实了。他觉得或许自己可以大声喊出来,但从没有人对他说过什么,或许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在做这样的噩梦。

“霍伯,你怎么了?”雷普利平静地说。她站在他身边,跟他一样盯着电梯的控制面板。

“我很好。”

“你确定吗?”

“那些是什么东西,雷普利?”

她耸耸肩。“你也知道的。”

他转过身来面向大家。他们没有因为他瞬间的走神而报以指责的眼神,也没有取笑他。他们的感觉是一样的。

“我们下到第四平层吧。”他说,“带上动力电池,然后我们尽快离开。”

有几个人点了点头。大家都表情严峻。霍伯检查了一下他们的临时武器,知道这些并不是士兵用的真正的武器。感觉他们可能会互相射击。

“别紧张。”他柔和地说,对自己,也对其他人。然后他转向控制面板,快速地检查了一下电梯。一切似乎都很好。“准备下降。”他按下第四层的按钮。电梯笼颤抖了一下,开始下降。

霍伯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准备好应对门再次打开时他们将会遇到的一切,然而他的胃却不争气地翻江倒海。他感到头昏眼花。突然,有人大叫起来。

“我们正在往下掉。我们正在往下掉!”

电梯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法国北部老式的石头农舍是他们一家人的度假基地,这是她唯一的记忆。现在她独自一人,但并不孤独。她永远不会孤独,因为她与女儿是如此接近。

沉默被微风打破了,花园深处的林地中,树叶在沙沙作响。树木正茁壮成长,彼此挨得越来越近。太阳炽热地燃烧着,把天空烧得仿佛是打火机蓝色的阴影。天气很热,但并没让人感到不舒服。微风从雷普利的皮肤表面带走了水分,拂过雷普利小心涂抹了防晒霜的皮肤。鸟儿唱着它们神秘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