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 暗(第4/5页)

“哈莫妮,或许你认为自己一无所有,我觉得很遗憾。但我还有家人在矿坑生活,就因为你愤愤不平,害他们也要受苦,这我无法接受。我妻子的梦想是建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不是一个更血腥残酷的世界。”我站起来,“总而言之,我要找阿瑞斯谈谈。”

整个房间被死寂笼罩。

“让我们单独说一下话。”哈莫妮吩咐米琪和艾薇。米琪犹豫着欲言又止,但终究被她的瞪视逼了出去。

“祝你好运,亲爱的。”他也只能拍拍我肩膀。

“我可以留下来吧,”艾薇凑到哈莫妮身旁,“我可以帮他。”

哈莫妮拍拍她大腿:“阿瑞斯不会同意。”

“我今天都那么做了……你们还是不信任我?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我信任你,就像我信任其他红种一样。不过这件事情我还是不能让你知道,”她轻轻啄了艾薇双唇一下,“出去吧。”

艾薇在门口回头看我一眼:“戴罗,我们不是你的敌人,你一定要明白。”门关上后,房里只剩下我与哈莫妮。

“她知道吗?”我问。

“知道什么?”

“你派她去做的其实是自杀任务。”

“不知道。她和我们不一样,还懂得信任别人。”

“所以就可以牺牲掉吗?”

“能除掉圣痕者,要我牺牲谁都可以。那些青铜种、精灵种,都没有意义,我要除掉真正的暴君。”

“你对待她的态度比米琪更恶劣。”

“至少她可以选择。”哈莫妮吐出一句话。

“她可以吗?”

“别说废话了。”哈莫妮坐下,摆摆手示意我过去坐下,“虽然舞者死了,阿瑞斯还是有任务要给你。”

“不,这样不行。我不要再通过别人接收指令了,我已经这样耗掉三年,我必须见到他本人。”

“办不到。”

“那我不干。”

“你有办法不干吗?你已经无路可退,难不成还想回莱科斯?唯一的出路就是坚定地向前。”她这句话打中我的要害。我的确不能回去了。我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我的家在哪里?就算真能将所有金种烧成灰,事成以后我能上哪儿去?

“我没办法让你见阿瑞斯,因为连我也没有看过他的长相,地狱掘进者。”

“连你也没有?你在他麾下做事的时间不是和舞者差不多吗?以你的个性,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能信任他?”

“因为我手上的第一把枪是他塞给我的。他戴着头盔,将一把第四型热熔枪和装满的离子弹匣放在我手上。”

“阿瑞斯是男的吗?”我问。

“这很重要吗?”她开启一个全息显示屏,电子在空中旋转,逐渐凝结成几张地图。我看了看,认出火星、金星以及月球的地形,包括都市、码头以及其他的一些重要枢纽。数十个红点正在闪烁。看来都是炸弹。

哈莫妮望着地图,露出疲态:“这就是阿瑞斯的计划。总计四百个爆炸点,加上针对武器库、政府机关、电子公司、通讯中枢发动六百次攻击。这就是阿瑞斯之子的全部。多年的计划、搜刮资源,就看这一战。”

我完全不知道这个组织有能力进行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地图。

“今天那一连串爆炸,目的是要引起注意,刺激他们动员;只要动员,就会聚集在同一点——要烧死坑蛇,最好就是趁它们窝在一起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三天后。”

“三天后,”我想了想,“就是高峰会闭幕。他该不会是要我——”

“正是如此。三天后,高峰会结束时会举办庆祝酒会,除了酒之外,还有粉种,以及你们这些金毛都喜欢的各种娱乐,联合会那些该死的执政官、议员、军事执行官、统帅、审判官统统都会出席,这些禽兽冲着最高统治者的面子,会齐聚一堂,想再有这样的机会就是十年后了。阿瑞斯之子其他成员进不去,但你能进入那些我们无法触及的地方,所以,只有你可以用我们做不到的方式去打击金种。”

这番话仿佛冲过坑道的列车朝我撞来。

“等那些大人物都到场,最高统治者起身致辞,你就用藏在身上的镭弹,将那些畜生一次杀光。米琪和一组工程师已经做好炸弹,当天我们会通过植入你身上的数据记录仪,确认炸弹引爆后,就会对全太阳系发动总攻击,把他们逼入绝境。”

我所努力的一切就是以这种方式收场?

“应该还有别的办法。”

“地狱掘进者,计划一直都是双轨并进的。一边是你,另一边就是总攻击。阿瑞斯和舞者都提过,你确实是个希望,或许真可以有另一条路,他们也信誓旦旦保证你可以从金种的社会内部进行破坏,可惜你失败了,我早就说过行不通。你觉得现在艾薇双手染血了是吗?你又有什么不同呢?”

“哈莫妮,你根本不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我也没有傻得把自己当成圣人。但艾薇那样敌我不分乱炸一通,只是在造孽。”

“我们要是输了才是造孽。”

我听不下去:“有很多事你不了解。我们没有实力对抗金种,无论下手多重,都只会被他们像‘这样’收拾掉。”我轻弹一下手指。

“意思就是你不愿意。”

“对,我不愿意。”

“就算没有你,这场战争还是要继续。”她回答,“我已经安排两个人混进酒会,但因为他们不是金种,所以很可能会泄露身份,被丢进监牢变成一团烂肉,没办法完成任务。到时,联合会高层还是会继续活下去,而我们的战术说不定会失败。当然,归根究底,都是因为你不相信阿瑞斯。”

“别拿他的名字来压我。既然要我帮忙,他不是应该自己告诉我吗?”

“他要怎么告诉你?阿瑞斯还在火星筹备革命,再加上所有联络方式都有被监控的可能,要怎样在不暴露你身份的前提下跟你联系?”哈莫妮身子往前一探,微微露出牙齿,表情狰狞,“戴罗,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夺走你多少东西?”

她的语气里有着玄机:“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她操作了一下全息显示屏,切换到莱科斯矿区。我心里一凉。“这是伊欧死前的影像,就是我们窃取出来对外播送的那一段……”

我的心像是要从咽喉里跳出来。

“但我们播送的不是完整片段。”哈莫妮按下播放键,立体影像扩展开,仿佛整个房间都变成了矿区。这才是原始录像,不是我看过上百遍、经过剪辑才对外播送的影像。绞刑过程在我眼前回放,没有后制配音。

我听见自己的惨叫。当年的我还是个瘦弱的男孩,就算被灰种痛打也无力还击。围观群众开始啜泣,我母亲低着头,纳罗叔叔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我哥哥基尔兰遮起孩子的眼睛。随着人群散开的脚步声,伊欧的姐姐迪欧冲上绞刑台,鞋子在锈铁上刮擦,她痛哭失声。迪欧靠上前,伊欧站了起来,她的身形瘦小、苍白,与藏在我心里那个火一样的女孩相比,几乎只剩焦烟。她嘴唇嚅动,但我还是听不见。我那天就没听见。下一瞬间,迪欧突然无法克制地大声号啕,抱紧妹妹。伊欧到底告诉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