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卓文君(第3/5页)

顾千帆在听到“活阎罗”三个字的时候,表情微变。齐牧敏感地察觉出顾千帆的情绪变化,安抚道:“这名声是太不好听,可为了朝廷、为了我大宋,些许虚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千帆闻言忙正色道:“千帆从未后悔过。”

齐牧满意地点点头:“萧钦言又要回京为相了,雷敬最近很是巴结他,一个鹰犬头子、一个后党奸首,勾结起来之后,不知要搞出多少祸国殃民的事情,你务必要留意探查。”

顾千帆掩下眼中的情绪,应诺下来。

齐牧拍了拍顾千帆的肩:“好好干,老夫盼着你真正升上五品。到那时,老夫一定头一个上书为你姑母请封命妇诰命。”说到这里,齐牧也是一阵唏嘘:“唉,你爹也是,就这么一个妹子,怎么就能让她随便和离了呢?到最后弄得连顾家的祖坟都进不了,倒要你这个当外甥的费心费力替她延请诰命。”

顾千帆沉声道:“在我心里,姑母和亲娘没什么分别。当年我之所奉您的命令来皇城司,也是因为您说过,太平年月,只有这儿升官最快。”事实上,他名义上的姑母正是他的亲娘,可他为了跟萧钦言撇清关系,他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认不了。

齐牧见顾千帆情绪不高,便鼓励道:“如今你已是皇城司副使了,只要再立下几回大功,等到雷敬这阉党败落,何愁正使之位?到那时候,老夫也多半已经宣麻拜相,保举你改任一州之牧,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千帆一揖到底:“多谢世叔抬爱!”

霞光初升,城门开启。从郊外扫墓归来的顾千帆在城门口处下马入门,守门兵丁见到他红色官服,忙急急让开,惊诧道:“这么年轻的五品官儿?”

旁边的一辆驴车连忙避到一边,车中坐着落魄离京的欧阳旭。听到士兵的话,欧阳旭忙推窗一望,认出了那绯服官员就是昨日和他在宫中擦肩而过的人。顾千帆察觉到欧阳旭的目光,回望过来,两人的眼神下意识地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欧阳旭被晨光那鲜亮的红色官服耀花了眼,他猛然拉好车窗,坐回车中,自己身上那黯淡的青袍,瞬间让他自卑不已。欧阳旭握紧双拳,喃喃道:“有朝一日,我必定会像他那样风风光光地回来,必定!”

晨光也照耀着昨日赵盼儿看过的那片老旧店铺,经过了一整天的忙碌,一间与钱塘赵氏茶坊相似的简单建筑已初露雏形。

一边的牛车旁,孙三娘正指挥着卸货的人运下各色桌椅。宋引章则监督着移着花盆的花匠,空地上,已经有芦苇种下,在卵石和石灯笼的映衬下,颇有几份禅意。

几个穿著书院制服的少年贪玩地拨弄着芦苇,见宋引章发现了他们一哄而散。赵盼儿却将他们及时叫住,打开盒子分发起了果子:“这是我们茶坊自己做的饴糖,尝尝看。”

少年们一吃,全都惊喜不已,你争我抢地说:“真好吃!我也要!”

赵盼儿笑着将点心一一分了出去:“别着急,都有!回去多告诉别人,明儿我们茶坊开张,只要前两日只卖六成价,凭着你们手里的糖纸来,不单下回还有糖吃,价钱还更减一成,只要一半钱,就能吃到上好的江南果子!”

少年们高兴地欢呼起来。

待到夕阳西下之时,工人已将茶坊搭建完毕。宋引章敲着腰走进茶坊,疲惫地说:“原来监工居然比弹琵琶还累。”

赵盼儿正在桌上铺着字笔,没有抬头:“所以你那会儿说要端茶送水,我都没作声。两只盘子四个碗,就有小两斤重。”

宋引章连忙放下捶腰的手,鼓着腮帮子说:“我抱得动琵琶,也肯定得拿得动茶盘!”

孙三娘凑到赵盼儿跟前,好奇地问:“你要写什么?”

“招牌啊,不过不是我写,你来。”说着,赵盼儿给孙三娘腾出地方,示意她过来写招牌。孙三娘指着自己的鼻子,惊异地说:“我?我哪会写字?我认得的字才百来个……”

赵盼儿硬把笔塞给孙三娘:“咱们这个东京茶坊走的就是乡间野趣路子,越是像孩子写的招牌,就越是对那些文人墨客的胃口。来,试一试嘛。”

孙三娘战战兢兢地写了几笔,不太好意思地问:“这样成吗?”

赵盼儿看着圆圆钝钝的“赵记茶坊”四字,不禁嫣然一笑:“天然无琢,大巧不工!咱们的茶坊,就此开张啦!”

次日一早,孙三娘写的那几个字已经被刻在一张天然的木板上,悬上了门楣。赵盼儿在门口招呼着客人:“新开张贱卖五成,您进来坐坐,尝尝味道好不好,不好吃不要钱。”孙三娘把写有“不好吃不要钱”的牌子挂在树上,引来了百姓们的围观。不一会儿,茶坊内就坐满了客人。

茶坊中悬着各色水牌,座中人头涌动,赵盼儿拿着银瓶,给诸位客官表演了她的看家本领“银龙入海”,只见她一个优美地背身,银瓶中的沸水如银箭一般射入客人面前的茶碗中,那茶粉立刻上下翻滚。众茶客被她的神技所撼,纷纷鼓掌。到了最后,客人们纷纷发出了“江南的茶坊茶好喝、果子好吃、人更美,果真和东京不一样”的感慨。

与此同时,南衙却是一片寂静,连滴漏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正在伏案办公顾千帆将一份写好的公文递给陈廉:“把这份公文发下去。”

然而此时陈廉却盯着铜壶在发呆,嘴里喃喃:“快点快点,放衙放衙。”待顾千帆一敲桌子,陈廉才猛然省起:“啊,我在!”

“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顾千帆眉心微蹙,他适才就察觉陈廉今天状态不对,只是没有多问。

陈廉忙打起精神,干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没什么啊。我平常不都这样吗?”

“一定有事。”顾千帆愈发狐疑,审视地看着陈廉,“我这几日在司里分不开身,叫你查的欧阳旭的事呢?”

“我都写好条陈了的啊!”陈廉眼神飘忽,心虚地指着顾千帆一叠卷册最下面的地方,“喏,就在那里。”

顾千帆抽出那张被藏在最下面条陈看了看,语气冰冷地问:“宫观官?”

陈廉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垂死挣扎式地辩解道:“我提醒过你的,是你太忙了没功夫看。”

顾千帆知道赵盼儿一定背着他做了什么冒险的事,他脸色渐沉:“你写得语焉不详,又故意拖延让我看到。说,赵盼儿到底做了什么,欧阳旭怎么会突然被吓破了胆,拼着前途不要,也要避出京去?”

陈廉脑内飞速盘算着搪塞之语,但顾千帆冰冷的目光射来,他不禁一寒,只能将之前去和赵盼儿吓唬欧阳旭的事和盘托出。

不知过了多久,挨了一顿痛批的陈廉垂头丧气地牵着马走过街角。皇城司副都头孔午看见他,眼前顿时一亮,凑过来邀功道:“陈廉,你要我办的事差不多了。最多三天,飞钱就能从钱塘到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