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金屋藏

宋引章宛如一朵疾风中的小花,楚楚可怜地站在沈府气派的大门前,上一次为了救赵盼儿夤夜临门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这一次,她却是与赵盼儿不告而别。

好半天,沈如琢才出来,他一见宋引章那副惶然的样子,就知道事情已经成了八分了。他微微一笑,上前握住宋引章冰凉的手,柔声道:“引章你终于来啦?”

宋引章用那双布满水汽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沈如琢:“那天你对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沈如琢先是一怔,随即眼中带笑,点了点头。

宋引章眼眶发红,目光却无比倔强:“那你就再说一次。”

沈如琢深情地注视着宋引章,无比郑重地说:“你是珍珠玉璧,不应堕于泥淖市井,往后,让我来照顾你、呵护你,可好?”

宋引章泪盈于睫,点了点头,语声柔软:“妾如丝萝,君若乔木,今愿相托,望君怜惜。”

沈如琢的脸上浮现出了志得意满的微笑,他拥住宋引章,轻声道:“定不负卿卿深情。”

两人肌肤相接的瞬间,宋引章却分明感到了一种针刺般的战栗,她强压住心中的不适感,轻轻地依偎在沈如琢宽阔的胸膛中。斜阳之下,沈家亭台楼阁如画,但宋引章脸上却不知不觉浮现出一抹清冷的笑容,一个声音在心底喃喃:“盼儿姐要是知道我如此自暴自弃,该会有多悔不当初?“

与此同时,葛招娣心事重重地走进了桂花巷小院,正一脸愁容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孙三娘见状忙问:“你回来了啊,买到冰没有?”

“没有。”葛招娣愧疚地低下头,“还碰到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人,她问我要钱……”

孙三娘马上明白了,她轻叹了口气,拍着葛招娣的肩道:“没事,下不为例就行。”

葛招娣觉得孙三娘若是能训她一顿倒还好,如今这样反而令葛招娣心里更难受了,她红了眼眶,语气坚决地说:“我屋里就有钱,现在就还你……”话音未落,她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行啦,这事以后再说。”孙三娘将葛招娣拉了回来,这点钱没了就没了,她眼下更担心的是把人弄丢了,她怀抱着一线希望问,“你刚才从巷口回来,看见引章了没有?”

葛招娣摇了摇头。

孙三娘心里一沉,又在院中焦躁地踱起步来:“坏了。我就知道要糟!我怎么就这么蠢呢?等她上了船才觉得不对……哎呀,我真是糊涂了……”

葛招娣莫名其妙地问:“出什么事了?”

这时,有一中年女子的声音在院外响起:“请问是宋娘子家吗?”

孙三娘和葛招娣一齐看向门口,只见一陪房模样的妇人带着两个小丫头正站在院门外。

葛招娣走过去,警觉地问:“什么事?”

那仆妇拿出一封书信,福了一福道:“奴是沈如琢沈郎君家的管事,奉宋娘子的手书,来取她的琵琶。”

孙三娘听到“宋娘子”三字,立刻大步走到门口,待她抢过信匆匆一看,脸色顿时一变,饶是她识字不多,但也认出了上面写着“孤月交来人宋引章字”几字,落款正是宋引章的琵琶花押。

孙三娘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她拉住仆妇细细地询问了一阵,得知宋引章打定主意不再回来后,她只能勉强平复下来,派葛招娣去取琵琶。

葛招娣虽然大惑不解,但当下也不敢多言,她飞速地取了琵琶回来,将琵琶交给了那名仆妇。

葛招娣目送着那仆妇抱着琵琶上了车,忧心忡忡地问:“引章姐这是什么意思?就为了昨晚上拌了几句嘴,以后就住在沈家不回来了?”

孙三娘脸色青白交加地捧着那封信,口中喃喃:“应该是我说漏嘴,她又觉察到什么了。”

葛招娣仍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追问道:“觉察到什么?”

孙三娘缓缓看向葛招娣:“你觉不觉得,引章一直以来都对顾千帆有点不一样?”

“那肯定呀,每回一说起顾副使,她就跟茶坊里头刚听完曲子的茶客一样,叭叭叭地说个不停——”葛招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停了口,随后才小声道,“你该不会是说,她也对顾副使……”

孙三娘点了点头:“要不然为什么昨晚好端端地,就跟盼儿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这会儿又突然住到沈家去了?”

葛招娣紧张地咬了咬下唇:“难道她昨晚上才知道盼儿姐和顾副使的事?”

“八成是,而且……”孙三娘附耳跟葛招娣讲了自己刚才不小心把赵盼儿马上就要与顾千帆成亲的事情告诉了宋引章。

葛招娣脸现愕然,马上道:“那你可千万不能跟盼儿姐提刚才遇到引章姐的事!盼儿姐今天很不对劲,满街又都是皇城司的人在巡查,我疑心是不是顾副使那出了什么岔子……”

“不会吧?”孙三娘又是一惊,可她想到昨天晚上赵盼儿回家后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也打起了鼓。

萧府正堂内,萧钦言刚刚听完了负责盯着顾千帆伤情的暗卫汇报,想到自己那身受重伤、只剩下半口气的儿子,才刚一苏醒,就不要命了似的跑去半遮面见赵盼儿,萧钦言只觉百感交集。

忠叔见萧钦言神色黯然,劝道:“顾使尊性命无碍,您应该高兴才对。”

可萧钦言却自责地摇了摇头:“是我害了他。我原本只想逼一逼他,让他早些看清齐牧那老东西的真面目,却没想到……”

忠叔忙在旁开解:“大少爷是为了救相公和大公子才不顾性命,如此孝悌,说明他心中一直是挂记咱们萧家的。”

萧钦言每每想起顾千帆在自己怀里奄奄一息的样子就后怕不已,他心痛地点了点头,叹息道:“唉,跟他娘一个脾气,倔。如今我虽正位首相,但朝中真正有能力的亲信之人委实不多,如果不是他那几个弟弟没一个争气的,我何至于要把他逼到血溅七尺的地步?”

萧钦言不知道的是,萧谓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正堂之外。木立在堂外的萧谓脸上仍有伤痕,听到这句话,眼中闪过一抹难过之色。

堂内,萧钦言又感慨道:“不过这赵氏行事临危不乱,果断杀伐,是个好主妇的模样。可惜身份还是差了许多,唉。”

忠叔听萧相公竟然夸了赵盼儿,有些意外地问:“您不会真愿意顾使尊娶赵氏吧?”

萧钦言心烦地皱了皱眉:“现在也没有别的好法子,赵氏毕竟救过他的命,看今天他俩这样子,一时也拆不散。唉,真是一个二个都不让我省心,萧谓居然还想娶荣阳县主,也不想想,连个正经的科举出身都挣不上,再娶个闲散宗室的女儿,以后想喝西北风吗?”

萧谓再也听不下去,他紧了拳头,朝门里高声道:“父亲,上次您让儿子去邓州查的东西,已经有眉目了。”